自称老祖的厉鬼生前是大户人家的主母,被小妾与丈夫联手毒杀,至如今已死了三百余年,算是京城鬼怪中道行较深,见识较广的。入了正厅,看见端坐上首,脸覆面具的高大男子,她不禁腿脚发软,两股战战,后又飞快瞥了有姝一眼,见他周身金光闪烁,云雾缭绕,竟有百年功德在身,不免更为惊骇。
若是把这样的大善人弄死了,她这辈子也别指望修得肉身灵台,成为地府鬼仙,擎等着下聻之狱吧。且有传闻,如今的阎罗王正是从聻之狱爬上来的魔头,一身修为高深莫测,堪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穷凶极恶。动了他护着的人,那下场
老祖越想越怕,越怕越抖如筛糠,当即跪下,把一干小罗罗都擅长什么一五一十说了。被她点到名的小鬼也连忙膝行上前推介自己,唯恐自己没了用处会被阎罗王打入十八层地狱。
大厅里鬼哭狼嚎,阴风阵阵,若是换个人,没准儿早就吓疯了,有姝却还优哉游哉地喝着白菜汤,眼睛闪闪发亮,嘴角微微上扬,心情很是明朗。有小伙伴在,他一点儿也不慌。
阎罗王袖子一挥便布了一层结界,免得阴风冻着小赵县令,末了眯眼审视这群厉鬼,徐徐道,“看在你们还有点作用的份上,本王可饶你们不死。今后你们就跟着有姝,替他管理家宅,料理琐事,护卫安全。来日你们若下了地府,只管报本王的名号,自然有人送你们去投胎。”
众鬼连连点头,感激涕零。唯独老祖搓着双手,迟疑道,“大王,若是奴家不想投胎,欲在阎罗殿谋个差事呢”
嚯,好大的野心,竟然想当鬼仙众鬼齐齐朝她看去,目中满是钦佩。
阎罗王略一沉思,颔首道,“若是功德薄上的功德足够,自然可以。好了,都散了吧,莫要吓着有姝。”
大王,他压根没吓着好吧门、窗、地砖,均被鬼气冻了一层白霜,也没见他皱一下眉头。他定然不是寻常人老祖心中腹诽,却也不敢明说,带着众鬼就要离开,又被叫住,“慢着,不许把本王来访之事告知有姝,就说你们与他有缘,特来当他的鬼仆。”
老祖看看兀自喝汤,仿若一无所觉的青年,只得点头。
有姝借助手绢地遮掩飞快翘了翘唇角,然后才慢条斯理地把腮边的汤汁擦掉,但他明亮的眼眸和微挑的眉梢却泄露了内心的欢喜。“做好事从不留名”的阎罗王抬起手掌,虚抚了抚小赵县令柔软的发顶,心里也同样荡着柔情与喜悦
。
一人一鬼吃罢晚饭,在园子里松散一会儿便回房就寝。因家中暂时还没有仆役,柴火也不够烧,有姝并未洗澡,假装不经意地把身旁的位置空出来,这才安心睡了。虽是初来乍到,孑然一身,但他丝毫不觉得忐忑难安,因为他知道总有一个人会默默守着自己。
阎罗王像往常那样在门窗各处布好防御法阵,末了斜倚在小赵县令身旁,拿出奏折与公文批阅,时不时帮对方掖掖被角,拍拍脸颊,态度十分亲昵自然。临到子夜,老祖在外敲响房门,“大王,奴家托梦来了。”若是不在梦里解释清楚,白天一群妖魔鬼怪忽然现形,还不得把小赵县令吓死这是她成为鬼仙的第一步,当然得考虑周全。
阎罗王除去门窗上的防御法阵,把她放进来,低声道,“莫要说太多废话。”
“奴家遵命。”老祖把额头对准小赵县令额头,意欲入梦,却忽然被一缕黑光束缚魂体,远远抛飞出去,差点摔成碎片。她尚且来不及回神,就听一道冰冷嗓音呵斥,“谁准你碰他”
“奴家错了,奴家再也不敢了”老祖二话不说就跪下认错,心里渐渐领悟到一件秘事这位主儿对小赵县令莫非有什么绮念否则语气咋这么酸,独占欲咋这么强呢然而她还来不及深究便被摄取出一根魂丝,投入酣睡之人眉心,连接了梦境。
有姝正在吃饭,桌上摆满大鱼大肉,各色糕点,刚准备添第二碗,就见一名老妇摔倒在自己脚边,顾不得稳住身形就连连磕头,口称主人。
“你是谁作甚叫我主人”已经意识到对方来意,有姝却还装傻。
“奴家乃这座院落的镇宅鬼仙,之所以赶跑一个又一个住户,正是为了寻找有缘人。因大人前世曾救奴家一命,奴家若是不报了这份恩情,修为将再无寸进,故而特来给大人当牛做马,还请大人给奴家一个机会。奴家姓李,大人可以唤奴家李妈妈。”老祖煞有介事地道。
“那你就留下吧。”有姝很快就接受了“鬼怪报恩”的设定。
老祖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爽利,不免愣了愣,恰在此时,一股冰冷而又沉重的威压在头顶蔓延,令她不敢耽搁,立刻从梦中抽身。
“他在梦里干什么”阴阳两界都有成堆的公文要处理,阎罗王并非看上去那么清闲。白天守着小赵县令,待他沉睡便陪伴身侧,慢慢处理政务,梦里的相聚也就成了泡影。不过此时此刻,小赵县令的人都在他怀中,倒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回大王,主人正在吃饭。”老祖据实以告。
阎罗王莞尔,显然早已料到这个答案,又问,“都吃了什么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