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长出口气,连忙去找烫伤膏。有姝则洗干净双手,又挑了一根长度合适的银针放在烛火上炙烤。
赵玉松见他果然不肯放过这个拍马屁的机会,心中便冷笑开了。倒是薛望京,对少年印象已大为改观。少年眼眸中的担忧与关切可不是随意装出来的,不但九殿下与他一见如故,他对九殿下的感情亦十分深厚。这两人若果真是第一次见的话,那只能归结为缘分。
缘分是个很玄奥的东西。
见少年欲亲手替自己料理伤口,九殿下心中偎贴极了,莫说只被烫起几个水泡,便是满身皮肉烫掉一层,亦觉甘愿。他将伤腿摆放在矮凳上,柔声道,“无碍,慢慢来。”
有姝点头答应,蹲下身看了看几个水泡,担忧道,“疼吗”
方才还一脸无所谓的九皇子立刻皱紧眉头,“疼,一阵一阵的疼。”若说不疼,少年大约就不会担忧自己。如此,还是叫他将自己放在心上为好。
主子不但表情脆弱,连语气亦十分委屈,这番模样,有姝还是第一次见。他一直以为主子是坚强刚毅的,是沉稳精干的,也是无坚不摧、无所不能的,然而现在的他,却像一个青涩少年,还不懂得掩饰情绪,更不懂得武装自己。
不,是他想岔了,主子现在原本就是个青涩少年,他才十七岁,又养尊处优,锦衣玉食,会做出这种反应实属平常。有姝觉得新鲜极了,连连看了他好几眼,忍不住安慰道,“只要把积液放出来,再抹上药,过个三四天就能好,不怕啊。不过你回去以后千万别沾水,也不要把外面这层皮弄破,否则会发炎的。”
他边说边轻轻吹拂水泡,无论动作还是语气,都像在诱哄年幼无知的孩童。
这赵小公子未免也太单纯了吧怎么用逗弄京巴的语气与一头雄狮说话也不怕被撕成碎片此时此刻,薛望京对有姝的敬佩之情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还冲面色阴沉的赵玉松竖起拇指,表示赵小公子的胆量乃京中第一。
他们全都等着九殿下发飙,却未料九殿下竟缓缓勾唇,眸光闪亮,仿佛十分愉悦。
“好,定不会沾水,也不会弄破这层皮。”他竟然还答应了,语气温柔得一塌糊涂
众人皆惊,唯独有姝毫无感觉,认真仔细地去戳水泡,再用消过毒的棉花将溢出的积液轻轻擦干净。九皇子举起糖葫芦,在少年原先舔过的地方舔了几口,又迟疑半晌方徐徐开口,“你多大了”
“十六。”有姝头也不抬。
“你之前在临安府被人陷害的案子,现在了结了吗”
“了结了。”
“如何了结的”九皇子眸光电闪,隐露杀意。
“不清楚,好像涉案几人都被流放了吧”有姝眼珠子转了转,仿佛在回忆。他没打听后续,自然也就不知道诸人结局。
“竟然只是流放”九皇子语气加重,显然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暗暗在心里记了监察御史一笔。前面铺设的差不多了,他才徐徐引入正题,语气中夹杂着微不可察的忐忑,“你能看见鬼魂,这事可是真的其实”
其实这世上的能人异士多了,不过见鬼而已,没什么好稀奇的。我之前说你哗众取宠、心思龌龊,那是因为我道听途说,偏听偏信,这才对你印象恶劣。说到底,是我心胸狭隘了,理当对你说声抱歉。若你果真能见鬼,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做噩梦我可以带你去寺庙求高僧化解。你若感觉恐惧,也可住进我的东宫,我乃天潢贵胄,邪崇定然不敢近身。我可以保护你免于任何伤害
九皇子有许多话想说,却只吐出两个字就被少年急急打断,“不是,当然不是真的那些事我不想再提。”
有姝抬头,用微红的眼睛快速看了主子一眼,又急急垂下去。他差点忘了,主子对鬼神之说十分厌恶。见主子受伤,他竟又急昏了头,焉知在场众人,多得是想为主子分忧解难者。他身为一个异类,一个极其容易被忌惮的存在,便该远远避开,乖乖藏好,否则又会像上辈子那样以彻底决裂而告终。
这样想着,有姝不禁加快动作,白净小脸板了起来,眉头皱得死紧,看上去十分拘谨严肃。
九皇子明显感觉到少年散发出来的疏离与戒备,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恼怒,这恼怒并非源于少年的无礼,而是自己先前的胡言乱语。他怎能在未见面的情况下去评判一个人简直愚不可及
少年似乎对那件事很避讳,可见已把自己的胡话记在心中,这可怎么办九皇子首次体会到手足无措,百口莫辩的滋味。他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竟不敢随意张口,就怕哪句话说得不对又戳中少年肺管子。
于是他只能僵硬地转移话题,希望时间长了,少年能慢慢消气。他上下看了少年几眼,柔声道,“你喜欢戴花”若寻常男子做这副打扮,他会倍感厌恶,然后让侍卫将对方男不男女不女的衣裳当场扒掉,但少年穿着却觉格外顺眼。
大红大紫的牡丹将他本就泛着莹润光泽的小脸衬托得越发神采奕奕,鬓边一朵山茶,额心一枚宝石,非但不显花哨,反而更彰显出少年的朝气蓬勃与秀丽无双。他长了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