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突如其来的疼痛从梦中惊醒,蜷缩在病床边揪着被子发抖,他也紧紧咬着嘴唇,没有发出一声声音。
他没法惊动他的母亲。她每天在楼上楼下跑,太累了,趴在他床边时脸上也带着挥之不去的倦容。
空气里是汗水与消毒水混杂的气息,依然刺鼻。灯光昏暗,隐约有救护车的声音由远至近。
他出了满身满脸的冷汗,在被浸湿透的蓝白床单里锁紧牙关。他恨不能用头去狠狠撞击墙壁,也好过这密密麻麻的如针硬生生捅进肉里般的疼
不疼。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小声欺骗自己。
不疼
不能说疼。
因为妈妈会心疼。
其它时候,他多是在年轻女人单薄的背上或手里。路长的似乎永远也走不完,他们从医院里走出,钻到那些偏僻的农村里,喝下所谓灵验的偏方,最后又因无效再回到医院里,这是个死局。他永远也走不出去。
他清楚这一切是为什么,因为他是妈妈的唯一。唯一的家人,唯一的血脉。他是仅剩的能被抓住的手,于是女人不顾一切地将他生出来了,又不顾一切地要将他留在这里。
“要乖,冬冬要听话。”
于是他听话。
“冬冬要活着冬冬要好好活着”
于是他活着。
“这孩子坚持的真好,”许多医生说,“大部分大人都坚持不下来这样的治疗,直接放弃了太受苦了。”
年轻女人就摸了摸他的头,说“冬冬可是要长命百岁的。”
寇冬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可他清楚,他是在强撑着。
他从未对一个词产生过这样大的恐惧。
长命
百岁。
三万六千五百个这样的日子,这是多么恐怖而令人畏惧,他好像即将走入一长段漆黑的隧道里,那里没有半点光亮,他永远也走不出来。
在那之后,他到了叶家,终于过了几年的舒服日子。可当他从叶家出来后,熟悉的阴影终于又逐渐将他笼罩,噩梦再度来袭。
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生下来就是这样,兴许是他与所有人都不一样。当死神的脚步不远不近缀在他身后时,他能听到自己胸膛里那颗心脏迟缓的跳动那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恐惧。那声音永远跟随着,提醒着,要在他头顶时刻落下,它把他的神经当做弓弦,来来回回地拉着玩
那声音
它永无止境
他无法摆脱,无法逃离,这几乎是一种宣判,和东山再起的疼痛一起宣读了他的注定结局。
它们嚎叫着,拖长了音。它们宣判
你要去死。
去
死
去死。
当他听的多了,他甚至不再恐惧于那声音的到来了。
他真正恐惧的,是那把刀不够锋利,无法一下子割穿他的喉咙。
他在被钝刀子一点点杀死,很多时候,寇冬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兴许躯壳是。
但他已经不是了。
在母亲过世后,寇冬终于有勇气走上了天台。当他于天台的边缘徘徊时,他注视着下面缩的像蚂蚁一样小的车水马龙,终于迟缓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只要一步。
从这里一跃而下,便将解脱他所有的徘徊与痛苦。他不需要再为这份无法承担的生命重量苦苦挣扎,也不需要再在日复一日的阴影里独自煎熬。他已经没了家人,亲近的朋友也在他几乎神经质的躲藏前逐渐远离,如今他不过是孑然一身,站在这楼顶需要考虑的,只是不要伤及下面无辜的人而已。
不如一头扎向甘美的死亡。
然而他并没有死去。在他心怀死志之时,他再次被人拉住了。
只是这一次,死死抓住他的手不再是母亲。
而是叶言之。
叶言之的再次到来改变了许多,他的存在让寇冬再度开始渴求生存。
他得有生命,得有岁月,才能去陪伴一个人。
才能去爱一个人。
他始终不敢把爱这个字说出口,好像对于他这种病人而言上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是摆在橱窗里的奢侈品。寇冬早已想好,早早断绝与其他人的亲密联系,这样如果自己真的有哪一天逝去,也不会有爱他的人为此伤心。
所以他一直若即若离,不敢靠近也不敢放下心防。他再喊“言之哥哥”时,语气已经无法像幼年时那样毫无芥蒂。
可当他真的倒在地上,看着叶言之仓皇赶到,紧紧抱着他的身体。他能感到断断续续的颤抖,永远沉稳冷静的男人在一瞬间慌张的像是个天都塌了下来的孩子。
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寇冬感觉到了无穷无尽的悔意。
他如果还拥有生命
如果上天还眷顾他,允许给他多一天的生命。
他想像个正常人,与他的心上人一起,携手走在阳光下,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