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间里唯有夫妻二人相对, 外头风雪阵阵, 吹动窗扉。
因梁靖向来不喜成群的人服侍, 他进门后,石榴瞧着没什么吩咐,便留了热茶果点在桌上, 带着丫鬟仆妇到别处忙去了。珠帘外屋门紧掩,玉嬛也不怕旁人听见,只管拿银刀破开另一颗香橙,随口道“你觉得永王是怎样的人”
“人面兽心,笑里藏刀。”
梁靖自然不会给永王用好词。
玉嬛闻言莞尔,“那是自然,除此而外,他跟东宫太子比起来, 做事时有何不同呢”
“太子性情端方正直,行事也沉稳有度, 即便会用许多手段,却甚少做亏心的事, 也不像永王逢迎长辈,笼络人心。而那位么论才学, 应是有的, 毕竟是皇家血脉, 有名师指点。不过论起朝堂政事, 他却不及太子久经历练, 先前出风头, 也不过是仗着朝中有萧敬宗,后宫有贵妃而已。”
这话倒是不假。
玉嬛纵然对永王深怀芥蒂,前世在他手下数年,也知道那位对长辈体贴关怀,极得人心。不过他的地位声势全凭旁人助力,景明帝必定是看在眼中的,是以前世哪怕太子蒙冤被废,也始终不曾将永王挪入东宫。直至临死时,身边没了能倚重的人,才将江山托付在永王手里。
而这回,旧事自然不能重演。
玉嬛想着旧时种种,眼底也笼了一层寒色,“他确实没旁的本事,不过见风使舵的本领却是无人能及。先前两位萧贵妃得势,萧敬宗居于相位,便耐不住诱惑生出夺嫡的心思。而今萧家撞到皇上的刀刃,他便龟缩起来,不肯出头舅父表亲都在其次,他最看重的,仍是皇上的心。只要顺着皇上的心思,待这阵风波过去,他仍能得恩宠,伺机而动。”
“这样圆滑有眼色,想揪短处都难。”
“所以要让他贼心不死,自曝其短。”
她的声音低柔,笑容却是狡黠,梁靖瞧着那不怀好意的笑,忽而明白过来。
倘若设法将两位萧贵妃斩草除根,永王在内在外都失了助力,没准能彻底打消夺嫡的念头,往后安分行事,保住性命,没事再给太子添点堵。可若是留一线生机,待风波过后两位萧贵妃重新挽回些许圣意,永王心有不甘,没准会放手一搏。
届时他断了半边臂膀,又有玉嬛这么个天底下最隐蔽的内奸盯着,哪还会有旧时声势
没了萧家居中斡旋,宫廷内外互通消息时,玉嬛前世所知的那些眼线,便能尽数派上用场,彻底将永王推到深渊里去。
梁靖会意,眼底旋即浮起笑意。
既已拿定主意等永王自取灭亡,且这阵子永王十分乖觉地闭门谢客,没露出半点忤逆不满的意思,东宫便也没穷追猛打。且萧敬宗倒台后官员调动颇多,朝廷未稳之际也不宜起风浪,太子揣摩着景明帝的心思,也只字不提永王和萧家的干系。
连同为韩太师翻案的事也暂时压着,免得景明帝过年也不得安生,老人家心生不豫。
整个腊月,朝堂内外都安静得诡异。
后宫里小萧贵妃病势虽好转,大抵是对景明帝对付萧家满门的事怀着芥蒂,便一直称病,甚少伴驾。景明帝比她大了三十岁,且毕竟有情分在,倒也没计较这些事,只是偶尔过去探望,旁的时候或是宿在东宫,或是去萧贵妃那里走走,在发落了涉案的官员后,没牵连别处半分。
京城外各处世家见他没动静,也都暗自放下心来。
平安无事地过了年节,到二月初,韩太师的旧案便被翻到了明面。
梁靖自上京后筹备了一年有余,又拿到萧家人的口供,手里证据早已搜罗得周全。而景明帝对太师的事耿耿于怀十多年,如今扳倒了萧家且别处风平浪静,便再无顾忌。待怀王爷居中通了消息,一拍即合。
遂由刑部出面,只说审问萧敬宗的案子时,得知萧家当年曾构陷重臣、蒙蔽君王,拿伪造的证据罗织了韩太师的冤案。
景明帝闻之盛怒,遂命大理寺调阅卷宗,理出端倪后,重查旧案。
之后的一切便顺理成章,只是重审旧案手续繁琐,且梁靖搜罗的证据须交由大理寺一一查验,难免慢些。
到了这地步,景明帝、怀王和太子都有意翻案,审案的结果几乎是铁板钉钉。
玉嬛为此事筹谋多年,前世甚至为此误入歧途,错帮了永王、赔上性命,如今尘埃几乎落定,那颗悬着的心便彻底落回腹中。
剩下的,便是斩草除根、清算旧怨了。
再度见到永王,是在二月底的京郊。
仲春时节芳菲尽绽,整个京城笼罩在柳丝桃李间,繁华威仪之外,又别有缱绻风光。乘车从府里出去,两侧葱茏青翠,暖风和煦,到得城外,则山环水绕、阡陌相通,目之所及,皆是蓬勃的朝气。
玉嬛去岁身在灵州未能赏春,今年既有梁靖在身侧,自然是要常出城踏青的。
夫妻俩不爱繁琐,各自纵马出城,尽兴驰骋罢,晌午时往近处的香云寺用素斋。
香云寺离城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