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许久未曾安眠过了。
宫中总无清净的时候,前朝后宫都不能不仔细看顾。这回借送太后出宫偷得两日闲暇,本就是想放松一下,却也没想过竟放松至此,将佳人冷落在旁,自顾入眠去了。
福姐儿悄悄活动了下肩膀,见赵誉抿着嘴唇不说话,一时猜不透他想什么,仰头轻轻揪了下他的衣袖,“皇上,咱们回么”
小船已经驶到了颇偏僻的水域,回头遥遥看得到南苑一点微光,赵誉扬手招黄兴宝过来,“原路返回。”
回程的速度饶是加快得多,仍是足足耗了半个多时辰。天晚风凉又是在水上,福姐儿穿得单薄,在旁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赵誉眉头一凝,将她肩膀揽住拉入怀中,用自己体温替她暖着,有些自责地道“适才怎不把朕唤醒”
福姐儿心头沉沉的,抿了抿嘴唇,一个字一个字的缓声道“婉柔舍不得”
赵誉一时没有会意,凝眸朝她看了一眼。
少女低垂了头,小心翼翼的将巴掌大的小脸贴靠在他胸前。
“皇上素日辛劳,婉柔不舍得把皇上喊起来”
女声娇娇柔柔像呢喃,像耳语,像撒娇。赵誉一生不知听过多少奉承的话,不知是否为着天上月色太美,抑或当晚的水波太荡漾,他心底忽然泛起一串浅浅的涟漪
赵誉垂下眼,扣住她下巴不叫她躲避。
“婉柔”
福姐儿仰起脸,眸子里水波微漾,那样澄澈透明,那样纯净不染纤尘
“朕对你来说,是什么人”
他是帝王,是君主,是天命所归,人中之龙,这一生,他不曾问过任何人这样一句。此刻胸臆中波涛一再汹涌,几乎不曾过脑,这话便从唇间溢了出来。
福姐儿仰着头,泠泠清泉在浅浅的眼眶中藏不住了,点点滴滴地溢了出来。
见她轻启樱唇,目露悲凉,迟疑挣扎许久,方颤声说“皇上婉柔不知道”
赵誉蹙了眉,扣住她下巴的指头,微紧。
听她声音里头多了许哽咽“婉柔只希望,皇上好好的,婉柔也好好的”
活下去,她的愿望是如此的简单,她只想好好的活下去。这么简单的愿望于她都嫌奢侈。
赵誉嗤笑一声“你倒诚实”
下巴上那只手松开了,同时给她温暖的人也与她拉开了距离。福姐儿受惊地眨了眨眼,不敢去擦眼角的泪滴,伸手扯住赵誉的袖角,哑着声音哀求“皇上,皇上,您别不理我好不好”
小鹿似的眼睛,一脸的委屈。赵誉只朝她看一眼,最冷硬的一颗心也不免软化了几分。
心里也暗笑,自己这是与个不懂事的乡里姑娘置什么气难道她满口说如何在意他钦佩他愿为他生愿为他死,他便信了么
只是这实话未免伤人,赵誉一生高高在上众星拱月,可他料想,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大抵便如这水中的船救命的浮木罢了。
赵誉暗暗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头发。
“行了,没事,朕送你回去。”
清风徐徐吹皱水波,那船儿终是到岸了。
黄德飞提着灯笼,已焦急地侯了一个多时辰,忙不迭叫人停船,躬身伸手欲搀扶着赵誉。
赵誉怀中带着佳人,并没因在场还有许多人便松开了手,半拥半扶着福姐儿下了船,沉声道“回春宜轩。”
福姐儿以为这游船便是今晚的最后一幕,不想赵誉竟还欲往她的宿处去。
秀脸不由微微犯了红晕,低着头听赵誉吩咐叫厨上备酒点过去。
挪着小步被他牵着手一路朝春宜轩走。晶亮的眸子隐在半垂的羽睫之下。
很快就登桥到了宿处,曼瑶彩衣迎上来,不及行礼,赵誉挥了挥手道“给苏贵人备水沐浴。”
福姐儿愕然睁大了眸子,赵誉回头瞧她一眼“不是着凉了适才还打了喷嚏。”
福姐儿垂头不言语了,红晕自脸颊一直溢到了耳朵根。
火烛照在半透的屏风上头,映出一双缠绵的人影。
福姐儿紧缩成一团,双臂环抱着身子,被赵誉拥在怀里细细的亲吻着
水面漫着氤氲的热气,他的呼吸比水气还热,又霸道又黏人,从她额头、鼻尖、嘴唇、脖颈、一路落到她肩上
手臂触电般惊起涟漪,却是避无可避,闭紧双目任胸前的手臂被他拉开
她靠在浴桶壁上,仰起头,咬住嘴唇抑住就要脱口而出的娇声。
赵誉在此时站起身来,伴着哗啦的水声,湿漉漉地将她从水里头捞出来。
长绒地毯上印处一串水脚印,她发梢上也滴着水
被抛在帐子里,枕在大红锦缎鸳鸯枕上,眼前光线一黯,他欺了上来。
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居高临下地凝视她含羞的脸。
福姐儿觉着有些发冷,张开卷翘的睫毛朝他瞭了一眼。
赵誉眸中光色晦暗如深海,心里涌起她看不见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