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眼帘,倦意袭来,戴着玉石扳指的手支住下颌,靠在辇背上小小地休憩片刻。
坤和宫殿侧暖阁里的窗被风吹开,福姐儿被惊醒了,爬下螺钿床披着寝衣哆哆嗦嗦摸去将窗关了。手停在窗棂上,发觉下了雪,裹着细白绸缎寝衣的腕子伸出去一截,无声接了片雪籽在掌心,却来不及细看,便已在摊开的手掌中化成一星晶莹的水点。
从御书房回来,苏皇后事无巨细地跟她询问赵誉的态度和反应。她拿着那张字帖交了差。从寝殿出来,隔帘听见苏皇后低低的叹息声。
张嬷嬷轻声劝“慢慢来,咱们万岁爷不是那等眼浅的男子,隔年奏折堆积如山,正事还理不完”
岳凌不赞同地驳道“哪里是公务繁忙,转身就去了长宁宫”
一阵凉风吹来,冷得福姐儿登时打了个寒噤,忙顺手将窗推严了,堪堪阖上眼,就听外头更鼓响了。
董冰一早侯在外头,说今儿公主风寒才好,欲往太后处请安,苏皇后示意福姐儿一同前去磕头。
福姐儿自打进宫,还不曾见过这位光华公主。早前在苏家便听闻,因皇后身子一向不佳,好容易养下这么一个天之骄女,帝后二人视作掌上明珠。如今长到一十二岁,也如她母后一般体弱,年前和几个玩伴趁雪游了回园子,就此染了风寒,连今年的除夕大典都不曾参加。细细温养了一个来月,这才能出宫见人。
福姐儿不敢马虎,在宫人打点下迅速穿戴好。
苏皇后这会儿正在梳妆。早前就知今儿光华要来,强撑着起身要妆扮一番,这些年苏皇后求子无门,又因病体不能服侍赵誉,除理六宫事外,便一门心思扑在光华身上。
福姐儿上前,从岳凌手里接了象牙梳子,轻手轻脚地替皇后梳顺头发,用一支长柄掐丝金凤簪别住发髻,上戴宝冠,两侧累垂凤凰衔珠金步摇。
苏皇后睁开眼,从铜镜中望见福姐儿不惹眼的打扮。分明是想温声嘱咐两句,到嘴边的话却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皇上准你戴凤翅,做什么不戴”
福姐儿挑起无措的眼睛看向镜中肃容的苏皇后。
答案如此显而易见。她要去见的是太后,违制戴了不合身份的东西,太后不会怪责赵誉纵她,只会觉得是她不安分。
第一印象便不佳,将来
可这话,福姐儿不能说。
她的前路几乎已经定下,人已入宫,还与赵誉有过了接触,除此而外,她再没任何旁的选择。可到底她还是个冰清玉洁的姑娘,如何与人分辩,说自己是为自己在宫里的将来考量
福姐儿低下头去,垂手立在那里,只说“福儿不敢。”
羽睫纤长,如此诺诺地说话也是惹人怜爱的模样,苏皇后听见自己心底惆怅的叹息。
总是要亲手推人到他身边去。何苦又来刁难这可怜的孩子
苏皇后眸光柔和下来,张嬷嬷适时端了药进来“娘娘,将来请安的娘娘们都遣了,奴婢叫人去琼霄阁瞧了眼,殿下这会儿已打点完备,约莫就要来了。”
气氛一经缓解,屋中似乎人人都松了口气。
福姐儿趁势退后数步,将自己掩藏在角落里。苏皇后用了药,用帕子沾了沾嘴唇,屋外一阵轻缓的步声,伴着环佩轻响,岳凌含笑打了帘子“殿下到了。”
一个身穿碧绿宫装的少女匆匆奔了进来。
苏皇后眸子霎时蒙了层雾气。“光华”
少女扑进苏皇后怀中,瓮声瓮气地道“母后,孩儿听说您病了,几番想要过来瞧您他们非拦着不准,说怕相互过了病气。孩儿担心死了”
抬头细细打量苏皇后的神色“母后,您可好了么”
母女俩哭了一阵,张嬷嬷在旁劝了几句才止了泪。苏皇后招手唤福姐儿近前,指着她道“这是你三舅父家的婉柔。”
光华抬脸瞧了瞧她,刚哭过的脸上染了几分羞意“许久不见母后,心里实在太过忧心,一时失态,叫柔表姐瞧笑话了。”
福姐儿上前见礼,被她一把扶住了。光华挽着福姐儿手臂亲切地道“我在宫里素来也没玩伴,柔表姐既进了宫,我今后定不会孤单了。”
眼睛滴溜溜望着福姐儿不放,笑嘻嘻地道“柔表姐真好看。”
福姐儿本还担忧这位天之骄女不好相处,几句话下来,发觉她竟是个十分娇憨可人的孩子,两人只差两三岁,本又多了几分亲切感。福姐儿提起来的心稍稍回落,大大方方地跟她见了礼。
苏皇后不免嘱咐二人“去了太后宫里,要乖顺些,要有眼色。太后喜欢伶俐的孩子,莫像个木头似的杵在那儿,什么都等着人吩咐,听见了”
福姐儿和光华并肩朝外走,天色十分亮了,阳光洒下来柔柔地笼在身上。福姐儿低声问她“去太后娘娘宫里,我该”
话未说完,被光华挽住的手臂陡然被用力甩了开。
福姐儿错愕地看向她,但见光华稚嫩白皙的脸上带了一抹嘲意“怎么,讨好我母后勾搭我父皇还不止,还想讨我皇祖母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