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从前便是将你当作自己瞧着长大的孩子,虽是没有与你相认,可却也这望着你好。”
语调亦是轻轻柔柔,哪有半分之前那般娇柔造作、恶鬼无常模样。
萧云谏听闻词句,便撂下了杯盏。
他掀开锦被,竟是直直朝着夜昙跪了下去。
夜昙被他惊得一个哆嗦,连忙道“你这是作甚快快起来。”
萧云谏却是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说道“你也知晓的,我为天道所造,便是无父无母。心中总是将先风神,就当作了我素未谋面的父亲,那么您便就是”
夜昙长叹了口气,忙将萧云谏搀扶了起来,说道“我不是。”
萧云谏一怔“什么”
“是我爱惨了他,只是我没勇气说出口。”夜昙坦然一笑,无奈裹着难过,写尽了他的眼眸,“其实也许说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他轻拍了拍萧云谏的肩膀,说道“所以啊,我更希望你们能说得出来。不论结局如何,我都希望你们别像是我这般了。”
萧云谏只一刻,便感受到了夜昙的绝望。
如今他搁在心里的话,却再也说不给了那个长眠于地下之人听。
夜昙不过叹了口气,又紧跟着松了口气,说道“总之我这么多年,自己也过来了。别说了,倒是言语言语你的事吧。”
萧云谏忽而绯红上了面颊,如今倒是有几分羞赧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从前那些事情,您不都也是瞧见了吗”
这场面倒真像是家长里短的,问着孩子亲事了。
如今知晓了凌祉还未醒来,又是被夜昙妥帖安置了。
萧云谏便也没那般在意,非要紧着这一刻去瞧他一瞧了。
现下,他省得了夜昙与先风神云翳之间的弯弯绕绕。
倒是想听一听从前的往事了。
只是他瞧着夜昙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是没问出口。
姜茶喝了一壶又一壶。
还是夜昙又问了一句“阿谏,既然这局是你下的,当时你到底为何,非不肯原谅他我总以为即便那会子你是气恼,可对他总是还有余情未了的。”
萧云谏稍有迟疑。
沉默许久,方才开口道“可我想着那时候的事情、选择,总归是出于他的心的。是他选择了旁人,而非我。我便总是过不去这个坎。”
夜昙摸摸下巴,又问“那你又是如何,谅解了他,重新爱上了他”
萧云谏歪了歪头,抿抿嘴“倒不是说重新爱上他。只是那日他对我所说重新相识的话语,却是刻进了我的心里。”
他从前也没个能真正理解他的人。
如今遇着了夜昙,倒是掏掏心窝子,全然吐了出来。
“他发过誓的。那誓言狠得要命,都将我吓坏了。”
“我便想着,他如今的真心又作不得假,他也是真的肯为了我寻死的。”
“那时候瞧了你伪造的信,我当真觉得那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先头在梦境里替我挡剑,后来明知道身子骨不好,还是撑到差点死了,就为了护住我。”
萧云谏一挑眉,又道“他都这般重新做人了,我好歹也得稍稍给个空闲机会。”
他瞧得分外清楚,心底也如明镜一般。
夜昙摇了摇头,忍俊不禁道“有时候,我当真觉得,你好像他。”
“可是云翳”萧云谏撑着下颌,随口问道。
“是啊。”夜昙颔首道,“他也同你一般,许多时候都心思过重,又有些傲气冷静过了头,可又是那般心善、心软。”
萧云谏哼笑道“原是你也将我当替身啊。”
他还是没耐住,问道“夜昙,你从前”
只他话音未曾说完,房门便被敲响。
来人是夜昙的那名护卫,规规矩矩道“主子,凌祉醒了。”
萧云谏本是坐得住的,可奈何不住夜昙的激将法。
没了两句便缴械投降,说道“那我们去瞧瞧他”
他现下说了那句还爱着凌祉,又晓得一切只是做局。
忽而脸皮薄了一寸。
他舔了舔嘴唇,却是陡然有了想法。
他环上夜昙的臂膀,身子微倾向夜昙的方向。
夜昙几分诧异,但也没抽出来,只问道“这是何意”
萧云谏敛了神色,只道“我尚还有事情未曾问清于他,有些事实便在此刻不必让他知晓了。劳烦夜昙,帮我装上这一装,可好”
夜昙自是摊摊手。
他倒是乐意去帮上这忙。
护卫没拦住凌祉,叫他一头出了房间。
恰巧遇上了正环着夜昙,说着悄悄话的萧云谏。
他如天塌地陷、天旋地转般,骤然失去了一切气力。
他喃喃道“阿谏阿谏,你怎会”
萧云谏却是抿起唇角,没有言语。
可却叫凌祉读懂了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