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情绪激昂,又拔高了两分音调,说道
“你们将北羌当作了什么一个随便造就出来的玩物吗”
“凭什么将我们生在这般富有的土地上,教会了我们不求上进,却又在我们受到危难之时抛下我们”
“这一切恐怕皆是你们神为了图着自己一时开心快活,才弄出来的吧,又何时曾想过我们想过我们是否愿意被造就,被搁在这片土地之上”
“如今你们有难了,便来寻我。可从前呢,从前我们被南庭国欺辱侵犯之时,可是有谁伸出过援手”
“那不是神。”
萧云谏掩着唇,他立直了脊背,郑重地看着绪川的眼睛,说道“从来都不是神让你们成为了这样。我不知是哪位造就了你们,但他予了你们最好的资源,便是希望你们能永远珍视爱护自己的国家。”
“是你们自己。是你们的懒惰,成为了你们不愿劳作、得过且过的理由,最终推自己走上绝路。”
萧云谏掷地有声。
如环绕般,响彻了绪川的耳畔。
他从来都是怪别人。
怪南庭国的侵犯。
怪神的馈赠与漠视。
可却从来未曾想过
是他们自己造成了被灭国的局面。
萧云谏一敲茶盏,叮铃作响的声音骤然将绪川的耳畔覆上一层嗡鸣。
绪川捂着耳朵,踉跄了几步,跪倒在地。
他口中喃喃自语“不是这样的,分明不是这般的”
好似仍是执迷不悟般。
绪川惶惶间念道“我的北羌呀,明明是那般美好的地方,明明我的所有子民,都那般爱着北羌,爱着我的啊”
萧云谏长叹一声“我知你北羌物产颇丰,你们日日不必劳作,也能不劳而获。也便就是这般,才叫北羌没了那战斗的能力。”
他看着凌祉对他摇摇头,便又轻声说道“若是他今日想不通,我们便明日再来。若是明日亦然,便还有后日。终归是日日,他总会有想通的那一刻的。”
这话似是说给凌祉听的。
可凌祉心中却万分笃定,是萧云谏想要绪川了然的。
可绪川仍是陷入自己的困境中,无法自拔。
外面的天色忽明忽暗。
一下子是那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又一瞬便成了浓黑无月,压着人胸腔胀痛得模样。
明暗交织间,凌祉瞧见那忽而骤亮的太阳,伸手遮挡住了萧云谏的眼睛。
他道“阿谏,别瞧,刺眼。”
他的掌心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凉,冻得萧云谏一个寒颤。
可却没有推开,而是任由着凌祉覆在了他的双眼之上。
其实并无什么作用。
该透亮出来的光晕,仍是沿着指尖缝隙,洒入他的眼底。
可萧云谏却是嗯了一声,又缓缓阖上了双眸。
本也没什么好看的。
随着绪川情绪的不稳定,那天色闪烁得频率愈发得快了起来。
终是定格在一半明、一半暗的颜色上。
只是哪里是夕阳西下、落日余晖的明暗交错。
那分明是一黑一白,割裂了阴阳,并行在这天上。
“这般,才应当是重羽所言的,那半阴半阳、半明半暗的悬暝幻境吧。”萧云谏啧了一声,朝着对面的椅子努努嘴,示意凌祉莫要再站着,先落座得为好。
他虽是言语着要离开,可到底也仍是激将着绪川罢了。
绪川不知过了多久,方才稳定了情绪。
萧云谏撑着精巧的下颌,抵在木案上打着盹儿。
凌祉就这般瞧着他的睡颜,替他驱着燥热之气。
绪川深吸了一口气,在跌落的地上站了起来。
他抹去眼角的泪花,道“也许你们所言是对的,可北羌从不该被覆灭。那南庭国好战,也是因着他们的嫉妒成性,是神将他们造成了那副模样。”
萧云谏扔着阖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兴许是吧。若你们是惰性,他们便是贪心,总归人之常情罢了。输赢自有天命。抱歉,即便那时候我能帮着你们,可我也不会掺和着人间的朝代更迭、沧海桑田。”
绪川冷笑一声“你倒是诚实,也当真是冷漠。果然,你们神便都是这幅模样吧。”
“只是你可想瞧瞧北羌从前的盛况他们明明那般的质朴、可爱,却偏生因为生性就不好战,而不得不”
他话音未落,萧云谏便睁开了双眸“好。”
他一双眼睛清澈见底。
绪川只从其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除此之外,仿若这天地间便无物。
那是一双仿若半分世俗尘埃都未曾沾染的眼睛。
可就是这双眼眸的主人,说出的话,却句句字字,让他的一颗心如同被利刃刺穿一般。
绪川是这幻境的主人。
他能叫萧云谏见到所有他相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