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眼神却柔和了不少,带着一种舒缓的内敛,像是被打磨过的玉石。
北疆一别之后,两人曾断断续续通过几封信,先是因为傅静姝走一处换一处,后是因为京城变故太大,通信便中断了。
这些日子里,傅静姝遨游天下,一来是效仿枕梦子,想写一本竹书纪梦那样的游记,二来是走遍各地的村落,记录新法在各处推行的情况。
她寄给姜雍容的信里提到的主要是后者。
饭后,笛笛带年年去书房上课,思仪给姜雍容和傅静姝送上茶,然后悄悄地退出来。
鲁嬷嬷十分感慨“谁能想到呢这样两个人,竟然有坐在一处说话的一天。”
思仪也叹息“从前那些事,现在想来好像做梦一样。”
鲁嬷嬷看了她一眼“你还是个小妮子,就这么感慨了”
殿内,傅静姝品了一口茶,叹道“好久没喝过像样的茶了。”
姜雍容问“在外头很辛苦么”
“风餐露宿,风里来,雨里去,可比当初哥哥带着我四处游学时辛苦多了。”
“既如此,何不安顿下来”
“你不懂,走出去才知道走出去的好处。”傅静姝道,“姜雍容,外头的天地宽得很,你若是在宫里实在闷得慌,要不要跟我一起出门走走”
姜雍容道“我在这里挺好。”
傅静姝翻了个白眼“你都瘦得快跟我当初似的了,风一吹就能倒。难怪你男人要千里急诏把我召来,大约是让我来见你最后一面。”
姜雍容道“出门在外,说话别这么冲,小心被打。”
傅静姝瞪了她一眼,这一眼显然不带恼意,她道“说真的,你现在还有什么不足后宫里只有你一个,连寝宫都跟皇帝住成了一处,将帝后做成了百姓的平头夫妻,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姜雍容望向窗外。
窗外的天空很蓝,风拂过树梢,沙沙作响。
为什么
一切都照她所想要的方向前进,姜家也好,新法也好,再也没什么麻烦。
她想要的都有了,甚至比她想要的还要多,还要好。
可是,那深深的倦怠挥之不去。
“你还恨我父亲么”她问傅静姝。
“恨。”傅静姝道,“好在他已经死了。”
“你为什么恨他”
“这还用说吗他心狠手辣,心肠歹毒,残害无辜罪行滔天,罄竹难书,百死难赎,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
“我和他是一样的人。”姜雍容声音轻极了,“因我而起的战乱,因我而起的纷争,因我而死的人并不比他少。”
而且,我和他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挡了道,一律杀无赦。
哪怕是,血肉至亲。
“他能杀的人,其实我也能杀,他能做的事,其实我也能做。他不配活着,其实我也不配。”
风长天手枕在脑后,躺在屋脊上。
风把姜雍容的声音吹到他的耳朵里,清晰得就像是她在耳边低语。
他猛地坐起来,想跳下去晃醒姜雍容醒醒啊你跟你爹才不是一样的人
等等,稳住,不能让雍容知道他在上面偷听。
不过傅静姝这女人果然是不会聊天,枉费他费那么大劲把她找回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干嘛聊姜原啊聊聊她在外头的见闻不好吗多说说百姓们有了新法之后日子过得怎么样了不好吗雍容一定喜欢听
就在他满腹牢骚的时候,一抬眼,远远就看见赵成哲和林鸣联袂往隆德殿来。
风把两人吹得衣袂飘飘,看起来神情都十分严肃,像极了他在御座上打瞌睡时,两人齐声唤醒他的样子。
一看就是有事。
风长天叹了口气,自自在在躺屋顶的悠闲时光结束,他就要被拉去御书房做牛做马了。
趁两人进殿之前,风长天掠下地,落在两人身后“哎,别叩门了,吵。”
好在两人已经习惯了自家陛下的神出鬼没,回身行礼之后,立即道“河北道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急报,洛州、丰州、恭州、望州,四州十三郡,皆陷入了蝗灾”
风长天前前后后加起来也算是当了不少日子的皇帝,虽没怎么见过猪肉,却见过好多次猪跑。
一听到“蝗灾”两个字,就知道这玩意跟“水患”、“暴乱”、“叛变”、“黄河决堤”等等之类是同一级别的麻烦事,接下来势必是昏天黑地的朝会以及堆积如山的奏折,脑袋顿时发紧,两脚下意识就想开溜。
两位辅政重臣当然深知他的德性,立即上前一步,躬身道“请陛下移驾御书房,共商大计”
“走走走,商商商。”风长天无可奈何转身,只是还没迈出两步,忽然就站住了。
等等
他怎么没想到呢
“陛下”赵成哲警觉地靠近了一点,林鸣配合默契,从另一边堵住了风长天的去路。
风长天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