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长天回来这样久,早朝愣是没上过一次,奏折也堆成了山。
姜雍容随手取了一本打开,就看见上面洋洋洒洒,列举出古代明君是如何勤政爱民,而陛下又是如何如何不应该。
再打开一本,是泣泪声声,表示大婚时间太紧,就算是礼部上下集体砍了脑袋,也达不到陛下的要求。
再来一本,则是问陛下要银子修缮宫殿,另外还要整修太庙,洋洋洒洒的账单附在后面,伸手就要一百八十万五万两。
也难怪凤长天不爱看,统统只知道讲规矩要银子,就没有一个办实事的。
拿到第四本,终于有了一个新鲜花样。
有御史弹劾国子监祭酒林鸣,说他之前就背经离义,在国子监公开抨击圣人学说,现在则愈演愈烈,视无敌如无物,将书学馆、算学馆与律学馆的生徒擢升入太学受教。
国子监里分太学馆、四门学馆、书学馆、算学馆和律学管。前两处学馆乃是贵介子弟入学的地方,出来便可以等到候缺补官。后三门则是平民子弟可以入学的地方,出来之后乃是去各处为吏。
一为官,一为吏,上下有别,泾渭分明。
姜雍容知道,和苏之珩之流的老学究不一样,林鸣弃虚务实,看重生徒们的处事能力更胜过文采,深受生徒们爱戴,但也激起了不少人的不满。
首先是国子监的夫子们,他们讲惯了道学文章,开口必提圣人言,生徒们却开始问他一府一县的赋税农事,夫子们当然答不上来,便觉得是生徒们有意为难,而生徒们怎么有胆子为难夫子呢当然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再便是太学馆与四门学馆生徒的家爱上书屋,那简直和混吏为官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扰乱纲常。
能将孩子送进太学馆与四门学馆的,在朝中多少都叫得上名号,没有一盏是省油的灯。这封弹劾奏折后面签着长长一串名字,每一个名字前面都端端正正写得每个人的官名。
“怎么了”
风长天见这一封奏折在她手里很久了,问道。
“林鸣这是在为将来推行新法做准备。”
新法想要顺利推行,地方父母官最为重要。林鸣这是打算培养一批务实肯干的年轻官员,以便将来替换掉一批只知道应酬上峰鱼肉百姓的地方官。
姜雍容把这奏折解释了一遍,风长天道“唔,这小林子不错,咱们得帮他。”
姜雍容点点头,提起笔蘸饱墨,略一沉吟,写下批复,“来,劳动陛下大驾,抄上吧。”
皇帝批复奏折用的乃是朱批,鉴于风长天长期不曾动用朱笔,小丰子这会儿才去翻箱倒柜翻朱砂墨。
这里风长天把核桃酪盛出来递给姜雍容,待小丰子准备好了笔墨,坐下来一字一字抄写。
核桃酪暖润甜香,四样俱美。
味觉唤醒的记忆比什么都清晰,姜雍容想到了母亲。
母亲很少亲自下厨,但她生病的时候除外。
那个时候,鲁嬷嬷会拿软软的引枕过来,给她垫得高高的,她晕乎乎地靠在引枕上,像是躺在云端。母亲先把核桃红枣泡发了,去皮去核,再用一只小钵慢慢碾成泥,一遍又一遍过筛,至于核桃红枣泥匀匀均均,再也挑不出半点颗粒,然后再混入牛乳和米浆,用一只小陶钵放在一只红泥炉上,慢慢煨到沸腾冒泡。
那个时候世界像云朵一样柔软,空气里浮动着核桃与红枣的甜香,还有母亲和鲁嬷嬷的轻言细语,有时候二哥和大哥还会过来。二哥比她大不了几岁,眼睛忍不住在核桃酪上打转。
大哥问“阿城要吃么”
二哥立即摇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才不用吃零嘴。再说这是母亲专门做给妹妹的。”
话音刚落,母亲就盛了一盏放在他的手上,又盛了一盏给大哥,“阿越和阿城不管长到多大,都是母亲的小孩子。”
母亲的声音是那样温柔,笑容是那样温暖。
“好啊,人人都有,就我没有。”外头一声帘响,父亲走进来,声音埋在带着抱怨,而笑意则漫进了眼底,“夫人偏心。”
她则靠在枕上,一面吃着鲁嬷嬷喂到嘴边的核桃酪,一面笑盈盈地看着父亲和母亲,大哥和二哥。
那个时候,她以为那一幕永远也不会消失,她以为他们会一直一直都在。无论人生多么漫长,只要她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他们在她的身边,站在暖黄的灯光下,捧着一盏核桃酪,谈天说笑,轻松快活。
她一直那样以为。
“雍容”
风长天捧起她的脸,她的脸上满是泪痕。
他皱起了眉头,“你是不喜欢这核桃酪么”
“不是。”姜雍容摇摇头,泪水却流得更多了,“我很喜欢。”
她很喜欢,因为她知道,她很幸运。
母亲已经不在了,但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为她做核桃酪的人。
上天待她何其不薄。
“当真”风长天看着她,怀疑。
“长天,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