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光从窗纸上映进来, 屋子里亮堂堂的,每一面墙壁都很厚实,半点风都透不进来。
屋子里点着暖融融的炭盆, 桌面上还养着一盆水仙,清水晶莹, 水仙刚刚冒出一小截绿芯子。
“元元醒啦”
笛笛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
元元半靠在床上, 身上披着厚厚的崭新棉袄,回过脸。
这些天被病痛折磨,瘦了不少,下巴变得尖尖的, 一双乌黑的眼睛显得分外大。
笛笛手里捧着一碗汤, 小心地喂到元元唇边“这是娘刚刚熬的大骨汤, 里面还放了人参,来, 喝一口。”
周大夫说了, 元元的腿能不能好全,全看元元自愈之力。
自愈之力的高低,全靠每个人身体所获取的滋养。元元从小到大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也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自愈之力当然算不上多强。
姜雍容坚持将元元接进城中照顾,也是出于这一点原因。这一次元元娘再也没有拒绝, 只是每天想着法儿做些好吃的给元元。
邬氏富可敌国, 补品药材不计其数, 源源不断地供给元元使用。这碗汤里面放的可不单只是人参, 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浓重的药味, 早把骨汤的鲜美盖住了。
但元元还是乖乖喝完了, 笛笛给他倒水漱口, 元元接过杯子,却没喝,望着窗外道“姐姐,你听。”
“听什么”
“读书声。他们在读书呢。”元元轻声道。
这里离私塾确实很近,但街巷里更多的是叫卖声,人们的说笑声,至于读书声,笛笛仔细听了听,还真没听出来。
“我就知道,元元想读书了。”笛笛坐正,肃容,“来,姐姐教你读。”
“诶”
姐姐向来是看见读书就想跑路,元元可是清楚得很呢。
“不信啊你听好了,今天夫子讲的是诗,名叫免罝。肃肃免罝,椓之丁丁”
把一首诗都背了出来。
元元睁大了眼睛,蓦地反应过来“等等,我的书”
笛笛帮元元把书拿过来,元元翻到那一页,让笛笛又背了一遍,又是欣喜又是惊奇“姐,你全背对了哎”
那还用说,她可是跟着一群小屁孩们学了半天呢。
她先教回了元元读,然后又一句一句给元元讲解。
元元惊喜地道“姐姐,你可以当夫子啦”
“还差得远呢。”笛笛捏了捏元元的脸。元元的小脸蛋儿以前还捏得到一截子肉,现在却是明显瘦了下去。
她的心里有些酸楚,深深吸了口气,“不过,我想明白了,以后我也要好好读书,将来去考状元”
她以前总觉得读书没什么用,既不能帮家里挣来吃喝,也不能帮善堂的孩子们换来衣食。她在很早的时候就学会了走街串巷,弄来的银子不单可以养活家里人,还能接济邻居。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不错,很能干,直到这次元元出事,她才发现自己的时间精力全用错了地方。
就算她一辈子这样小打小闹又有什么意义顶多只是让家人勉强糊口而已。真正的灾难来临,她根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和母亲抱在一起哭。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一世都当个小混混,永远不可能让家人活得更好,更不可能洗清父亲的污名。
元元当然不可能明白姐姐的心事,只是哈哈大笑“姐,状元都是男的”
这是他受伤以来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笑容,笛笛像是看着一枝珍稀的花朵在面前绽放一般,有瞬间的屏息凝神,然后夸张地“哼”了一声“那我就扮成男的好啦”
元元好奇“就像戏文里那样”
笛笛用力点头“对”
“武小姐,”丫环过来道,“外头有人找。”
笛笛嘱咐元元背书,回来考他,然后跟着丫环来到厅上,就看到了金伯。
“小姐,少爷他现在怎么”
金伯的话还没说完,笛笛冲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那个人是谁告诉我,那个出卖我爹,把我家害到这一步的人是谁”
金伯痛苦地摇头“小姐,不要问了”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父亲死了,我母亲瞎了,我弟弟的腿断了,是不是要等到们都死在你的面前,你才肯吐露当年的实情”笛笛的眼眶酸胀,泪水瞬间涌出来,“我告诉你,到那时你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金伯脸上的肌肉剧烈地颤抖,哑声道“小姐,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说了又有什么用”
笛笛嘶声道“你不说怎么知道有没有用”
“我什么都不知道”金伯剧烈摇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你还是不肯说。”笛笛松开他,泪水从眼眶里落下来,她抬手拭去,面无表情地道,“你走吧。”
金伯拄着拐杖离开邬宅的大门,雪天路滑,他一不留神,摔倒在地,拐杖滑出了老远去。
金伯试图爬起来,但光滑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