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姜雍容第一次看到他对她露出笑容, 也是最后一次。
她向着自己的来处看了一眼,回头正要回答他的话,然后就见他不知是瞧见了什么, 脸上的笑容蓦然消失“你是姜家的人”
几乎是顿也没顿, 他猜出了她的名字“姜雍容”
她当时十分讶异“你见过我”
在她开口的那个瞬间, 风长鸣的眼神她永远不会忘记。
他的眼睛细长, 笑起来时微弯, 眸子里原本在周遭炫丽的灯光下有着温暖笑意,此刻笑意全变作寒意,带着明显的嫌恶与厌烦, 一把推开了她。
“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心机,让人恶心。”
他这一把推的力气不小,姜雍容跌倒在地上。
风长鸣拂袖而去,没有回头, 背影都带上了冰冷的绝然。
姜雍容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一时间只觉得荒谬。
从出生到现在, 姜雍容十二年的人生里, 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对待。
她是云上的仙子,是掌心的珍宝, 每一个人在她面前都小心翼翼, 俯首贴耳, 献尽殷勤。
怎么会
怎么会
她的世界天旋地转。
“雍容, 快看花车”
风长天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唤了回来, 他握着她的手, 拉着她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行, 就像鱼儿在水中一般自在。
他的手好暖。
暖得驱散了空气中的寒气, 也驱散了那些她不愿触及的回忆。
灯火如昼,四下里繁灯耀眼,天上星辰闪烁,周遭人声鼎沸,他的手牵着她的手,带着她一路向前。
看着他宽阔的肩背,姜雍容清晰地听到自己心中有个声音。
如果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如果这一夜永不结束
元宵的花车游街都有即定的路线,人们早就打听好了,早早便站牢前排的位置,后来的呢,虽然站不到前排,但也要牢防死守,不让更后排的挤过来。像风长天这种行径显然是犯了众怒,所经之处,人人怒目而视。
姜雍容听说每一年的灯节都有打架斗殴踩踏伤人之事,生怕百姓不输,找风长天算账。
毕竟这里的人全加起来,这账也算不过风长天一个。
于是在后面替他补上几句“借过。”“有扰。”“莫怪。”等等。
百姓一看风长天高高大大,走到哪里都高人一等,且匪气十足,别人瞪他,他也瞪别人,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有本事来干架啊爷揍死你”的王霸之气,顿时十个人里面就有八个惹不起,缩了。
另外两个一看他身后还有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比那花车上的花魁娘子还漂亮,大美人都跟你说“借过”了,那必须得借啊。
两人就这么挤到了最前面,京兆府尹的衙役们在街边牵了麻绳,以作隔断,给花车腾出了道路。
风长天将姜雍容拉到身前,两只手虽未圈在她身上,但从她身侧握着麻绳,隐然便给了她一个安稳的包围圈。花车来了,激动的人群全给他的手臂挡在外面,她在他身前十分安稳。
这些花车出自北里的乐坊,女伎们不畏严寒,大冷天里依然穿着薄绡起舞,寒风阵阵,身姿当真是飘飘欲仙。
每当两车相遇,车上的女伎便越发精神抖擞,各自拿出压箱底的功夫,要在舞技上压倒对方。
这便是京中有名的“花车斗舞”。
女伎们舞得越精彩,人们的喝彩声也越大,其中有认得她们的,便放开声喉咙声嘶力竭地叫她们的名字,一时间喊声如潮,这条街上的热闹达到了顶峰。
“风兄,你觉得哪个好看”
姜雍容回头问风长天。
这一回头,就迎上了风长天的视线,风长天瞧着她,笑道“你好看。”
他的声音低沉,眸子闪亮,笑意深深,姜雍容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心也在发烫。
但这一次她不再去压制这样的心动,也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她含笑道“我是问跳舞的那两个。”
风长天望向花车上的女伎,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
这口气居然叹得十分沉重,姜雍容忍不住问“怎么了”
“雍容,都是你的错。”风长天摇头道,“想当初爷来京城的时候,北里的每家乐坊都逛过,觉得每个女伎都好看,可自从认得了你,整个北里就挑不出一个能看的喽。”
“”姜雍容第一次知道陛下这么会夸人。
不过
“每家乐坊都逛过”
“嗯,”风长天点点头,点完才觉出不对,忙道,“你别多想我是去喝酒的他们说,京城最好的酒都在乐坊里”
“我没有多想。”姜雍容瞧着他,“风兄的童子功依然健在,可见当真是去喝酒的。”
风长天“”
老脸忍不住红了。
半是为她的话,半是为她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