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淮临走得有些急,衣角带风, 他向来稳重自持, 有条不紊, 无论何事都不慌不乱,打小便是这样。
此刻, 只见呼吸微微有些凌乱, 一缕发丝挣脱出玉冠微微翘起,又见他脖子有些胀红,分明是急急忙忙赶来的。
这幅模样,不由令纪鸢想起了小时候。
那个时候纪鸢调皮惹了事儿, 每每王淮临替她背黑锅, 总是这般一鼓作气的冲到了纪如霖跟前, 梗着脖子向老师主动承认错误的样子,简直跟现如今一模一样。
纪鸢见了,眼微微热了。
对于师兄,纪鸢是喜欢的, 似朋友, 似亲人,或许也能似将来的爱人,未来余生,倘若能跟他一起白头, 终归也是一桩幸运之事儿。
相比陌生的府邸, 陌生的家世, 陌生的丈夫, 师兄,或许是最好的归宿吧。
最要紧的便是,她能够感受得到,师兄是宠爱她的,蔡氏是喜欢他的,婉婉更加不用说了。
这样的人家,夫复何求。
***
其实,年初刚重逢那会儿,纪鸢还安于现世,压根未曾有过任何心思,她的终身大事,悉数交到了尹氏手中,若非遭遇到戴家那番变故,自个是断不会如此费尽心思主动出击的。
她知道于王家而言,这并不是最为适合的时候,师兄日前最要紧的是来年春闱。
可是,她别无选择了。
见王淮临直勾勾的盯着她,双眼中似的带着紧张与急切。
纪鸢报赦,好半晌,脸微微热了,只拧着帕子道“你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我又做不得主。”
“师妹,你难道不想嫁我”
王淮临上前一步,急急拉着纪鸢的胳膊。
纪鸢心底朝着对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嘴上却娇嗔道了声“书呆子。”
说罢,一把将胳膊从王淮临手中挣脱出来了,只有些娇羞的背过了身去。
这一声书呆子叫得王淮临面上一喜,只觉得喉咙微热。
小时候,小师妹犯了错,他背了黑锅后,便挺着背,背着双臂,学着老师的模样,有模有样的开始教导起了那个犯错寻人顶包之人,每每小丫头总是一脸不耐烦的嚷嚷着“知道了,知道了,书呆子。”
这一幕,多年以来,时常会钻进他的梦里。
时光错转,只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中似的。
王淮临向来能够克制自持,便是当年秋闱考上后,所有人全部乐得找不着北了,唯有他这个当事人却依然能够冷冷静静的背着双臂立在一侧,面带笑容看着大家欢呼雀跃。
甭说秋闱,便是来年春闱中了状元,恐怕也不及现下来的激情澎湃。
只觉得心口一下子停了跳动,一下子又砰砰砰,好似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似的,纵使心里头对自个说要淡定淡定,可是心中的欢喜如何都止不住,听小师妹的意思,她是乐意的。
王淮临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激动过了头,只不知该如何表达了,过了良久,只见他握紧了拳头,瞧着像是冷静下来了,可冲着纪鸢的背影,嘴上却缓缓道着“小师妹,你你等着,我这就去禀告母亲,让她立即准备去给你姨母提亲。”
说罢,竟难得像是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往西边的小径走了几步,差点撞上了假山,末了,又及时刹住,朝着相反的方向疾步走了去。
***
“站住,你个呆子。”
纪鸢气得红了脸,立马转过身来,喝住了急急前去的王淮临,道“你现在去什么去,你要死了啊,我我要回去了。”
简直被他给气死了。
没脸待下去了。
白长这么高的个,白念这么多的书,头两回见了还以为变聪明了,没想到简直还跟小时候一样,死脑筋一条。
纪鸢直接一把推开王淮临,往屋子里跑了去,一把将门合上了。
王淮临立在原地,呆呆的看着。
过了好一阵,王婉君忽而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假山,从假山后头笑得前俯后仰,简直快要直不起腰来了,一边捂着肚,一边指着王淮临道“哥哥,哥哥,你是不是傻了呀。”
王淮临瞪了王婉君一眼,被妹妹取笑着,心智这才渐渐缓过神来,未曾有半点不自在。
身体里满满的热涌,仿佛要从脚底一直冲向脑袋。
他立在院子外头,吹了一阵冷风,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好半晌,只冲着王婉君,道“快进去瞧瞧,看你鸢姐姐恼了没”
说罢,只从怀里摸出了一锭银锭子,一脸明目张胆的巴结。
王婉君放到嘴边咬了咬,又一脸乐呵的交到了王淮临手上,毫不客气的使唤道“我要吃城北那家叫花鸡,还有”
“还有城南那家桂花糕,城兮那家炒栗子,城东那家臭豆腐,晓得晓得,你快些去便是,都满足你。”
王婉君这才屁颠屁颠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