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道长在先前人烟稀少的村子里,给众人寻了一处落脚的住所。
这里的百姓能走的都走了,走不了的也在一场一场灾难里死了,房屋没了主,落满了尘。
众人并不介意,简单收拾了一下,九姬把钟鹤青带到了院中唯一一把椅子上坐下来。
“你想好了不用我把你打晕”
钟鹤青笑了一声。
“不用,只是难耐些,又不是耐不住的。若真到了那等地步,自然会痛晕过去,烦请阿幺到时候扶我一把。”
九姬“”
有道理。
她见他果真不怕,只好无奈摇头。
只是她身子尚在恢复之中,双姒让她也去一旁坐了,“我来吧。”
可她还没上前,就见孙元景拦了她。
“双姒姑娘也歇着吧。我也是用得了此术的。”
九姬不懂这事上,两人还客气起来。
九姬想到双姒招桃花的命格,心想孙元景这等自幼入道门,道心甚是坚定的人,难不成也能被双姒招了去
她不由就笑道了一句。
“孙道长对我姐姐,真是照顾颇多呀”
她这一开口,孙元景脸色都不自在了起来。
双姒忙瞥了九姬一眼,“难道道长平日里不照顾你吗”
她说着,又同孙元景道,“她是个没心没肺的,道长别听她胡言乱语。”
孙元景低着头不敢抬起来,还是钟鹤青又替他解围。
“道长若是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他这话终于把方才的话头都岔开了去,孙元景屏气凝神,利用道家术法符咒,施展出了水月幻忆之术。
人清醒着,却从他的脑海之中强行取出记忆,用水月光影现于眼前。
孙元景此术甫一开始,钟鹤青脸色便白了几分,但他手下紧握无有所动,孙元景便继续抽动他的记忆。
一点一点,如同抽丝剥茧一般,钟鹤青额头细汗渐出,但男人始终不发一言。
九姬也只能在旁仔细看着他,替他捏住一把汗,直到水月幻影的雾气里,逐渐有了光影变幻。
或许时间过于久远,又或是与后面的经历相差太多,他最初在父母身边的记忆都是模糊的。
看不清父母长辈的脸,但男孩生在清贵的门庭,自幼便听着父祖论及朝野内外的事;
也会穿着母亲亲手缝制的锦缎小袄,被人簇拥着在冬日的雪地里跑跳;
会在世交来做客的时候,听着长辈的话,乖巧地叫人;
还会在父亲想念过世的祖母时,伸出小手,轻轻替他拭去眼泪
家人爱他如珍如玉,母亲总是抱着他,说,“我的小郎,什么时候能长成清逸俊秀的年轻郎君”
可那年,朝野各处受灾,一笔数目巨大的赈灾银粮突然失踪震惊
朝野,祖父和父亲令皇命彻查此案。
京城涌来好些难民,他随着母亲到城外施粥的时候,突然被绑走了。
自被绑架的这日起,他记忆的幻影全然变得昏暗下来,好似乌云压在头顶,天空不再放晴。
劫走他的是一伙装作流民的水匪。
他们绑走了他,就藏在外城的一处民房之中。
他被绑住手脚,捂住嘴巴,丢在漆黑不见手指的土房之中,有硕大的老鼠不断发出吱吱的声响,不断在向着他靠近。
孩子惊坏了,有人进来给他喂饭,松开了他的嘴巴,他忍不住大叫起来。
但叫声没能引来寻他的家人,却惹恼了水匪的头领。
那水匪头子暴戾极了,径直从房角里拿来一根细竹竿,他用竹竿直接抽打到了孩子身上。
彼时竹竿破空而来的声音,在水月幻影里响起。
九姬心下一紧,下意识竟想去阻挡,抬了手才想起这些早已成为回忆。
那一下重重抽在身上,不知是惊还是疼,小小的孩子昏倒在地。
九姬攥了手,转头看向男人,见他似是早就不记得了,只眼眸轻垂地看着自己曾遭受的一切。
之后的几天里,水匪接到命令,商议如何迫使钟家停止调查,并没有避着他。
他们提及了那姓范的漕运上的官员的名字,此番绑架,确实如之后的调查结果一样,是此人支使。
可惜这些水匪绑架了钟鹤青,以此威胁钟家,却没有令钟氏妥协。
相反,钟老太爷放出了话去,他要查,还要狠狠地查
一时之间,不管是姓范的官员还是这群绑架了孩子的水匪,都乱了方寸。
钟家疯了,孩子不要了,也要把这案子查到底。
那几日的记忆尤其黑暗,水匪头领发现钟家真的非要彻查之后,他直接闯进了关着孩子的黑屋里。
他一把抓住小男孩的领口,将小小的孩子径直提了起来。
“你爹娘祖父都不要你了,没人要你了没想到是个没用的累赘,摔死你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