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不住了,嘴里虽然应着他,心思却开始活泛起来,你觉得杜老先生教不了你了,好在老先生也觉得自己才疏学浅,怕耽误了你,所以他给早就不联系的故人写信,贴上脸面荐你去大的书院读书,又给了你一笔读书的钱。”
钟鹤青说着,看了旁边的杜秀才一眼,“因为这笔钱,一样在举业的儿子还跟他生了嫌隙,可杜秀才到底也不能怎样,以至于那年父子二人只能一边给人抄书,一边维持家中的开销。”
他说到这个,杜秀才眼下微红。
钟鹤青却一转头又问到了薛繁身上。
“你呢薛繁你拿着杜家的钱做什么去了打着以文会友的名义花天酒地,流连烟花之所夜不归宿,被书院连番训斥几近撵出门去,是吗”
话音未落,薛繁忽得挣了起来,他想站起但又被左右衙役压住,他大声反驳。
“你懂什么我是什么出身,书院里其他人是什么出身我若不拿钱出来请同窗、先生吃酒,谁会多看我一眼
他说着越发恨起来。
“不过就是因为吃了几次酒,那老头竟然跑来书院训斥我当着众人的面,说我心志不坚,枉读了许多年圣贤书”
薛繁的恨意没有消减,他瞪着一双赤红的眼,忽的笑了。
“那我干脆不读了,读书有什么用,还不如去养狗”
他当时在书院里认识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那公子喜犬,却总也养不好。
薛繁为了追捧贵公子,弃了学业日夜研究养犬之术,他本就聪慧,不过两年时间就在贵人养犬的圈子里出了名。
“钱财、女人、权利哪一样不比读书强”
钟鹤青顺着他点头。
“是啊,所以你离开了书院,还拿了一笔钱还给杜先生,可惜先生根本不要你的钱,说只当是肉包子打了狗。你心里恨他骂了你,但又有更有权势的贵人邀你过去,你根本不及理会他,也自此开始,与你当年的启蒙先生一刀两断,再不相见。”
一个住在内城的阔气宅院内,一个居于外城的拥挤小巷间,明明都在同一座城,多年间却再没见过一次。
东京城内城、外城和城外,一十七厢一百三十四坊,生活着一百多万人,只要打定了心思不想再见,这一辈子都可能不会再见。
“但杜老先生却在不久前突然找上了你,他问去岁秋闱,早就不再读书的薛三郎,到底是怎么金榜题名的”
质问声铿锵入耳,震得薛繁半身颤了起来。
那日他在花楼里同人吃酒醉了半夜,到天亮时分头痛醒来要回家的时,却在家门口被人拦了下来。
清晨的雾重得要把人淋湿。
杜怀仁突然出现在雾里,须发皆湿,垂落下来,不知在湿冷的晨雾里等了多久,但乍一看,他还以为是鬼魅。
但老头一开口便问了他。
“薛繁,你跟我说实话,那举人是你自己考来的吗”
薛繁被他这一问,刹那从宿醉中醒了过来。
你、你在说什么3”他装不知。
老先生却急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如今各省都在查去岁秋闱舞弊之事,已经揪出了不少人来。朝廷放了话下去,说若是考生自首便从轻处罚,有人担保的话,最多禁考三年,却能保留原本功名。可若是被查出涉嫌舞弊,功名不保不说,轻则下狱,重则砍头”
薛繁自然知道此事,可他只觉得以他眼下的地位和背靠的大族东方氏,谁敢查到他身上来。
可湿冷压人的晨雾里,被这么一说,他终于心下慌了慌。
雾色浓重,薛繁怔怔地定在那里,第一次在这繁华喧闹的东京城里,感到源源不断的凉意渗进衣衫里。
他站着不动,神色发僵,杜老先生见他这般,心里已经知晓他犯下了大错。
分明长得比自己高出许多,分明已穿上了自己这辈子都穿不上的锦衣绫罗。
可杜老先生却忍不住上前拉了他的手,就好似十多年前,他从码头的寒风里,把那个用树枝在地上写字的破衣男孩领回家里一样。
“好了好了,你跟我走,咱们去衙门自首。”
他握着他的手,轻声安慰道,“有先生给你担保,最多禁考三年,你再安下心来好好读书,还能再考上举人。”
浓重的晨雾里,老先生拉着薛繁的手回家。
可薛繁却突然甩开了他。
杜老先生被甩得一个踉跄。
“谁要跟你走你方才说什么我可听不懂你少来这套害我,舞弊的事和我没关系”
薛繁说完,直接回了家中。
杜老先生又来了两次,都被他拒在了门外。
薛繁虽没见他,可心里却日渐不安起来。
原本没有人知道他这举人是作弊得来的,毕竟他十多岁就中了秀才,有举人功名在身不是顺理成章
但现在有人知道了,是那杜怀仁
那老不死的又迂腐又清高,还曾骂过他肉包子打狗,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