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夏晚时嗔时喜的样子给吓成个骨酥。
他原本最讨厌吃的就是这又酸又涩的菹菜面,但她做的并不特别酸,稍加了点盐与葱花,微微的酸,淡淡的咸香,再兼面条足够筋道,他也是饿极了,居然觉得格外香甜,连着扒了几大口,险些呛的喘不过起来。
“瞧你那点出息。”夏晚边舀饭,边轻声的嫌弃着“慢点吃。”
她另盛了两碗,是打算送到地窖里,给吴氏和郭莲两个的。
一手端着盘子,转身要走,夏晚回头,一指就点在了郭嘉的鼻子上,忽而又是个恼怒的样子“你急吼吼的进来,心里除了炕上那点子事儿,就没有别的想法,是不是”
郭嘉拎了一天的斧子,还在黄河里游了半日,弄翻了不知多少羊皮筏子。北齐少水,士兵们都不会水,进了黄河里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虾,这才是他带着几十个长工真正能获胜的原因,但这只是侥幸而已。
每一回杀完敌回来,郭嘉总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与侥幸之感。他其实不太记得那个过程,泡在冰冷刺骨的水中,只想着什么时候能解决完那些蝗虫一般的北齐兵,好回到夏晚身边。
他两臂本就酸软无力,抬眸恰对上夏晚两眼意味深长的目光,恰中心怀,吓的碗都险些掉在地上“你怎么知道”
夏晚心说,如此乱的时候,这厮进门一不问娘二不问妹妹,至亲的两个人的生死都不惯,坐在那儿双眼乱瞟,可不是为了贪床上那点子事儿
色迷心窍,大概就是他这个样子。
她原本因为郭莲而吃醋,格外的生气,但鉴于郭嘉回来之后的表现,那恼怒就全消了。才十四岁的少女,两颊绯红,一脸的羞涩,悄声道“你等着,等我把她们安顿好了就来找你。”
天下间大约很难找到比她更大胆的姑娘了,郭嘉连咳了两声,胀了一脸的潮红,狠命点头,他此时的样子,瞧着比郭兴还傻几分。
夏晚噗嗤一笑,这才端着盘子走了。
天亮的时候,地窖里还会有些许亮光,等到天黑,地窖里浓黑一片,就彻底看不见了。
郭莲正在对吴氏诉说陈康一家的可恶,照她所说,就连吴梅都知道她被绑的,身为亲娘,吴梅非但没有阻止,反而还授意陈雁西的几个妾室欺负她。
其原因,只是因为陈雁西想娶她做妻,而吴梅觉得她一个土地主家的养女,根本不配给陈雁西做妻子。
一个险些做了妻室的妾,自然是陈雁西别的妾室们的眼中钉,那些妾室们自然也就放着性子欺负她了。
这半年多来,一方小小院子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你欺我我欺你,争风吃醋和斗宠叫郭莲一说起来就心底发寒。徜若不是亲眼见识,她从来都不知道女人之间恨起来,会到彼此害命的程度,而陈雁西,身为一个男人,那怕妾室们相互弄掉了对方的孩子,他也不过一笑而已。
而她的孩子,若非他刻意相保,大约也早就掉了。这孽胎,就是他在不能娶她做妻之后,给她的额外恩宠,好让她将来能母凭子贵。
郭莲平静的跟吴氏叙述着这一切,仿佛事不关已一般,黑暗之中语调冷漠,平和。可她恨啊,又恨又气,那怕陈雁西死了,她依旧恨。她的身材回不到原来,她最美好的少女时代也就那么葬送了。
于是她手一下下的,就在墙壁上扣着,抓着,抓墙坯上的泥土下来,一点点的揉捏着。
黑暗中于墙上也不知摸到个什么东西,软簌簌的,倒是吓了郭莲一跳。
她尖叫道“蛇,蛇,娘,这儿有蛇。”
吴氏也吓坏了,慌的一把过来便把郭莲抱进了怀里。就在这时候,夏晚正好下了台子,她盘子里还有一盏油灯,来给郭莲和吴氏照亮儿的。
听到郭莲说有蛇,夏晚也吓了一跳,见地上一团灰突突的东西,先踩了一脚,觉得是个死物,再拎起来,便见是块小小的肚兜儿。
地窖潮湿,阴暗,确实是蛇最喜欢呆的地方。夏晚拎起个小肚兜儿抖了抖,笑道“你还别说,这真是我拿来堵蛇窝的东西,把它仍塞回去,蛇就不出来了。否则的话,只怕蛇真的会从这洞口钻出来了。”
郭莲不信一点软绸能堵得住蛇,这时候命比别的都值钱,她想了想,从柳条箱子里翻出郭嘉的那个泥人儿,把脑袋往那蛇洞里一戳,就给结结实实的堵上了。
鉴于自家丈夫对这妹妹没意思,只是郭莲一人的一厢情愿,夏晚待她便格外的亲热,她道“你那个不抵事的,只有我那方小肚兜儿才能堵得住蛇,真的。”
郭莲曾经是喜欢夏晚的,甚至于,因她相貌标致,郭莲觉得在水乡镇也只有夏晚才配得上跟她做朋友。但这种友情在知道她嫁给郭嘉的那一刻,就荡然无存了。她道“奇了,泥人好歹是泥做的,比不得你那一方小肚兜儿”
夏晚低低叹了口气,把郭嘉那泥人像的脑袋从蛇洞里抽了出来,又把肚兜儿填了回去“反正我知道就是了。”趁此,她也就把郭嘉那泥人像从郭莲这儿,给夺走了。
其实这里面是有故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