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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京,布政坊。
林府大门前,贾雨村背着荆棘条跪在那里,面红耳赤,拢在袖子里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最初跪在此处时,尚能自如。
甚至前来的家人长随,还会给路边人解释,他家老爷因听信奸贼谣传,误信妖言,痛苦一宿之后,上书弹劾了恩相和宁侯。
如今得知中了歹人毒计,悔恨难当,因而前来负荆请罪。
听闻这等话,原就好热闹的行人岂有不爱看的
这是戏台上才能见着的,说书先生的话本儿里才有过的故事。
路人们寻思着,一会儿说不得还能见见当朝相爷,见证一段佳话
贾雨村是个极精明之人,也颇有魄力。
他不是没考虑过上书的后果,可昨天下午时,案情分明已经恶化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连贾家至亲忠靖侯史鼎都站了出来控诉,若说史鼎出面时贾雨村还有些迟疑,那么当贾赦也露面发声了,他就再没有任何犹豫,果断上书。
在他看来,到了这个地步,哪怕贾蔷有一千张嘴,也万万说不清的,即便他立刻回京辩解。
可谁能想到,都到这样的绝地了,却因一条狗出了差池
一夜之间,处境天翻地覆。
贾雨村悔恨的差点没拿头撞墙,他今日早上再上书又该多好
那样的话,就会因为知道了变化,不会走岔这一步。
一步错,满盘皆输呐
好在,贾雨村聪明绝顶,于死路中看破一条生机。
他认为,眼下终归是新政要紧,这一次弹劾贾蔷、林如海者又何止他一人
成百上千
便是户部衙门内,尚书虽未上折子,可左侍郎却上了。
其余的四五品官员也不在少数。
户部如此,其他五部自然更不用提了。
因为追缴亏空,这师徒二人得罪了不知多少人,那些人这次能袖手旁观,都是圣人心肠。
林如海为了维护大局,不可能清算每一个人,他也不敢。
这个时候,林如海就要做出表率来了。
做好了,威望进一步升高,加上山东功劳,绝对有了可以和半山公韩彬平起平坐的资格。
贾雨村相信,他能想到的,林如海一定能想到。
而只要摆平了林如海,贾蔷纵然是大闹天宫翻江倒海的孙行者,也不能将他如何。
这个想法,绝对不能说错。
甚至连韩彬都建议林如海如此作为,以安定人心。
只是贾雨村没想到,他这一跪,就足足跪了一个时辰,两膝钻心的疼,面色惨白,心中那份得意早不见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到底哪里出了错。
即便林如海不配合他演这场戏,也不该如此折辱他。
让其他上书弹劾的人,又该如何自处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不少人都是其他各家派来探风向的眼线。
许多人也闹不清楚,如此折辱一个兵部尚书,林如海是不是太托大了些
然而就在贾雨村准备放弃时,忽地却见户部左侍郎赵子严匆匆赶来,面色凝重羞愧。
他诧异的看了眼还在负荆请罪的贾雨村,随后却被门子给迎了进去。
贾雨村见之,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响。
失算了
算计不成,反成了别人的垫脚石。
又大悔,方才应该早些离去,还能将林如海一军,让世人看见其傲慢无情。
即便随后赵子严再来,也只能算是找补。
可这会儿再走,就落了下乘
贾雨村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又大恨林如海诡诈老辣,心深似海,端的可怖可恨。
他现在却是想走也不能了,兵部尚书要有足够的威望才能坐得稳。
这会儿如落水狗一样离去,干脆今晚就写乞骸骨的折子算了。
必要等一个话,才算圆一丝体面。
又煎熬了足足半个时辰后,贾雨村都快昏厥过去时,林府大门才再度打开,出来的,是赵子严。
赵子严居高临下的看着贾雨村,冷笑道“哎哟,贾大人怎还跪在这你这可真是白跪了,相爷身子骨不好,昨儿晚上熬了一宿,出了那样大的事,他老人家连睡都未睡片刻,你又不是不知道相爷的身子骨向来不好。今儿回来后,就一直昏睡不醒,府上太医瞧了几回才缓和过来,也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呢。他老人家根本不知道你在这”
听闻此言,贾雨村面色铁青,问道“那赵大人怎会来此赵大人不也上了折子么”
赵子严惭愧道“是,在下听信妄言,以为宁侯果真干下那等事,激愤之下上了折子,还弹劾了林相爷教徒无方。只是今儿一早,真相才传来没多久,恩相写的信也到了,告诫我不要受这等小事影响,更说我胸中自有浩然正气,不因他为上官就忌讳不敢言。惭愧,实在惭愧啊,听信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