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一个洼地四周挖的土坑地窝子里,林雪琳卷成一团缩在土坑大通铺角落,抬头望着树枝,铺上一层麦草,上撒干土的屋顶。
身下能睡四十或五十多个人的大通铺生不起火,显得异常冰凉,一阵大风刮过,掀起了进口处充当房门的一片麻袋,引得炕上的其他女人们一顿臭骂。
这些动静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在她刚进来还会附和一两句,如今嘛,她已经感到老天对她的深深恶意。被冻得毫无知觉的她转了转眼珠子,又恢复一片死寂。
一位拿着牧羊鞭的老女人掀开麻袋,往坑上一顿抽“让你们吵,老娘让你们吵。”
“队长,不敢了。”
飞快避到靠墙处的女人们口上求饶,低垂着的数几十双眼睛冒着寒光,恨不得掐死眼前嚣张泼妇。可谁也不敢,只要她们一个异动,外面会有无数个队长,无数个手段等着惩罚她们。
死有何惧就怕拖着半条命,想死也死不了。
外面开工的哨子响起,也打断了眼前一出戏。
随着拿着牧羊鞭老女人身后一位生产员的点名,炕上的各个女人缩着脖子,哈着腰下了地。点一个出门下蹲一个,不一会儿,各个地窝子门口蹲满了带着编号一身破破烂烂黑衣黑裤的女犯人。
这里面犯人人员繁多,成分复杂。来自五湖四海,三山五岳,什么年纪都有,唯一一点除了黑衣黑裤,各个脸上被高原强烈的紫外线晒了个黑不溜湫。
过了片刻,点完数登记好之后,各个被戴上脚镣,拿上地上工具,在老女人带领下,由四个战士押着去外面干活。
不同于外面,农场内的生产是秋耕春种,收一秋打一冬。普通农户大雪天会猫冬,可她们是没这个待遇。
农闲是什么林雪琳从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下来,种地、喂猪、牧马、赶车、制坯、烧窑,修渠,许许多多的活计,她挨个干过。
不同于往日,今天又再一次被戴上脚镣,她明白是去远处修水利,挖土方。想到上头担心她们这些人逃走,低着头的脸色闪过一丝讽刺。
她不是没想过逃跑。可看着周围地势平坦,视野广阔,四周更是渺无人烟,只有一条茶茫公路通往外面的世界。那刻她悟了,这是天然监狱。只要守住这条道,谁也跑不出这个荒原的,就算成功脱离监视不是累死,也会饿死。
所以她想尽一切的办法,就是想谁能拉她一把。可是那些所谓的亲人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全抛弃了她。她不甘心凭什么
想到这里,林雪琳阴沉着脸抬头看向那条公路。只要有一天走出这里,她会让所有欠过她的人都来这尝尝这绝望滋味。尤其那对带着她来到这世上却又放弃她的父母
“开饭了。”
几声哨声后,几筐红柳筐馍,几桶菜和开水被送到工地上,干了半天活的犯人们都用自己的小盆或大搪瓷缸盛菜,随意坐在地上就着寒风吃着透心凉的饭菜。
林雪琳摸着被脚镣磨出血的腿脖子,闭上双眼。这样的日子她还能熬得了多久她不想死,还没拉上几个人她怎么甘心倒下。
下午又一个人昏倒,被以不老实为由连抽了得几下,绑在那里挨冻。再次看到熟悉的一幕,林雪琳知道她必须要离开了,再不走她熬不下去了。
黑天雪地,一群人再次被押回农场。重复来前流程,又是一一点名蹲下,放下手上工具。点到林雪琳编号时,要是没有身后的人推她,她还没回神。
“258694,有人来探视。”
脑子昏沉的林雪琳唰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队长。
“快点”
“谢谢队长,谢谢队长。”林雪琳看着她举起的牧羊鞭哈腰低背地离开。这次是不是她那个生而不养的好父亲接到信终于不敢不见她
赶了一天路的江姜玉哈着气搓着双手取暖,一双眼珠子再也不敢打量四周。要不是将来还用得上老大一家,她真想掉头就走。
这是什么鬼地方刚才站在大门口差点没把她吓死。高六七米,厚七、八米的干打垒的土墙,墙上站着四、五个哨位。尤其大门口不止上面有个哨位,下面还有哨岗。
这到底是关得都是什么重大犯人
忐忑不安的江姜玉一边暗暗诅骂老大一家不安好心,一边迫切地想早点见到人早点离开。过了许久,在她以为见不到人要离开时终于听到动静。
扭头一看进了的一位女人,她还皱了皱眉心想今天还有谁也跟自己一样倒霉过来探视。坐在一排排凳子上,她不在意地扭过头。
“呜呜呜,小婶。”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姜玉慢慢地扭过头,狐疑地打量着来到自己桌子前面的女人,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小,小,小琳你是小琳”
这黑成炭,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老女人怎么会是她那爱美老是用眼睛斜着看人的白净大侄女
“呜呜呜,小婶,我是小琳。你带我走吧,我快要死了,你跟我爸说说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听话,我以后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