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节是普天同庆的日子,通州百姓这一夜也是通宵达旦,尽情地享受着新一年中迎来的第一个狂欢的节日。
相对于金陵的上元佳节,这里最迥异处就是有各式各样的冰灯可以欣赏,那冰灯都由能工巧匠精心雕琢,内置灯火,晶莹剔透的仿佛一座座水晶宫,徘徊其间,别具风情。
而通州驿一个偏僻、安静的院落里,却与整个通州城的欢乐喜庆气氛迥然不同,整个院子里只有院门口点着一盏气死风灯,在寒风中轻轻抖瑟着,晒下黯淡昏暗的光。
这院子并不小,北方的建筑不及南方精致,却普遍宽大的多,这处院子里住的人似乎也很多,许多窗口都透出微弱的灯光,院门口那盏灯下似乎还站着两个兵丁,枪一般杵立在那儿,一动不动,如果不注意甚至发现不了他们的存在。
可院落里的气氛实在压抑的很,院子里偶尔有人走过,静悄悄的,就像那惨白黯淡的灯光下飘过的一缕幽魂。每个人都轻手轻脚的,似乎声音稍大一些,就会打破这院中难得的平静。
在西厢房最北角,有一间隔壁出来的小小的屋子,墙体很单薄,门是一些单薄的木板拼凑而成的,这样的门板有很多肉眼难见的缝隙,在这种寒冷的天气能让整间屋子寒冷如冰。
这是一间仓房,至少在冬天是不能住人的,然而此刻正是冬季,柴房中却真的住了一个人。房中地面上有一个小小的灶坑,火不旺,墙角堆了一小捆柴,没有炭,如果不省着用,不用等到天亮。这些柴禾就能烧光。
一个姑娘紧紧地蜷缩在火灶旁,贪婪地吸收着那灶坑里发出的微弱的温暖,寒冷气息无处不在,不时就会有一股旋风把寒冬的气息从门缝和墙缝里传进来,她的身子冻得冰凉。
临近火灶的手和脚暖和一些,却也因此使得她生了冻疮的手脚都发出奇痒,她不时要跺跺脚搓搓手,才能暂时驱散那入骨的奇痒,然而这一动,冻伤处又隐隐作痛。她那秀气的眉儿因此鼙起来,令人望而生怜。
这个女子正是薛水舞,在这举世欢庆的盛大节日里,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蜷缩在这小小的柴屋里,偎着一堆小小的灶火御寒。直至此刻,对于自己离奇的遭遇,她还像是做了一场荒唐的梦,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曾经。她有小姐可以依靠,有父母可以寄托,有未婚的夫婿可以憧憬,有抚养小小姐的责任使她坚强。而这一切,现在统统没有了,她像一片随波逐流的浮萍,一阵风吹过、一片水流过。她都只能毫无反抗地任由摆布。
从小到大,她一直就是寄人篱下,逆来顺受的一个小丫鬟。更何况张江陵是那等仰不可攀的大人物,于是,她认命了,她屈从了命运的安排,由戚帅送到京城。
她记得,那一天,她洗了澡,换上鲜丽的衣裳,安静地坐在榻边,仿佛一朵柔弱的小花,等着被一个强者撷取,从此养在深闺,可是外边却突然冲进一个惊慌失措的老管家。
不知道是什么事令那老管家脸色苍白如纸,老管家没有对她说明什么,只是马上令人把她带走,送上一辆四周全是垂幔的车子。车行急促,当她从车中出来时,已经置身于一处看来已很久没人居住过的四合院。
从那一刻起,她就被幽禁在院中了。水舞看得出,看守她的人都有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却完全不明白他们究竟在怕什么。之后,她的待遇越来越差,看守她的人态度越来越恶劣,有时还会骂她扫把精。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本以为到了京城,会住进一个安静的、与世隔绝的小世界,永远都只看到头顶那一角天空,现在似乎与她的想像并无二致,却又完全不同。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几个神秘人出现在她的眼前,那几人赫然就是当初把她从蓟镇送到京城的戚帅亲兵。水舞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被送上一辆密封的车子,离开了幽禁她的那一角天空,当她再从车中出来时,就已到了这里。
这时她才隐约听说,首辅大人病故了。水舞基本可以想到,张首辅很可能就是在她被送到府里时暴卒的,尽管她不明白,这跟她一个柔弱无辜的小女人有什么关联,可所有人都把她当成了瘟疫一般。
越来越冷了,寒冷的风无处不在,她的身子都快冻僵了。她吃的也少,她现在得到的食物很少,那些曾经待她很客气、很热情的亲兵,现在看她的目光很冷漠,比那刺骨的寒风更冷,此时的她身上冷、腹中冷,心中更冷。
“也许,我真的是扫把星吧。”
水舞自嘲地想“我做丫环,老爷被罢官;随小姐嫁人,姑爷被抓;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回到故乡,父亲又莫名其妙地横死。随着娘亲去贵阳,不久母亲又被山石砸死
好不容易遇到洪大善人,蒙他相助,被送到戚帅那里,却又受到戚夫人的冷遇和防范。到了京城,本以为可以有座高不可攀的大山让她歇歇疲惫不堪的身心,可那大山也轰隆一声崩坍了。”
“小天哥,”水舞想起了那个久违的名字“小天哥洪福齐天,所以老天爷让他离开了我这个不祥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