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船离开。
人人都想活下去。
上港已经戒严了,平民不能走出家门,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打起来,街头一片安静,连人影都看不见,只能看见日本兵,他们并不在乎这片土地上的人,只在乎这里的港口,这里一片区域。
人可以迁过来,地却不能迁走。
监狱也是卫兵在看管,里面的犯人都已经处决了,现在还关着的,只有像白二这样还有利用价值的大人物。
卫兵显然心不在焉,他放柏易进去后也不带路,说了区域后让柏易自己去找。
监狱阴暗潮湿,白天没有开灯,里面昏暗的像是黄昏。
柏易觉得自己脚下的地面粘糊糊的,像是有人在上面泼了一整瓶可乐,干了以后走在上面的滋味。
牢房里十分空荡,他按照卫兵指点的方向,走了十分钟才走到关押白二的牢房。
柏易站在走道的拐角处,远远的看着躺在床上的白二,白二憔悴了很多,但并没有遭到身体上的虐待,他靠着墙壁,手上拿着一本书,就着铁窗外的光线看着。
从这个角度,柏易能看到白二惨白的脸庞,挺翘的鼻梁,和没有血色的薄唇。
一如他们初见的时候。
近乡情怯。
柏易忽然迈不动步伐,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白二,他救不了对方。
而日本人和京城就要打起来了。
柏易走出了阴影。
白二似有所觉般抬起了头,两人的目光似乎穿透时间与空间,交叠在了一起。
“你来了。”白二朝柏易微笑。
柏易忽然放松下来,也笑道“嗯,来得有点晚,你知道探视的文件不好签。”
白二仔细打量着柏易,好像是在见柏易最后一面。
柏易忽然一句话也不想说。
如果一艘船停在了港口,不必继续前行。
还是白二问“外面怎么样了”
“京城和日本人谈崩了。”柏易站在铁栏外,白二从床上站起来,走到柏易面前。
他们之间只隔了铁栏,却似乎隔开了两个世界。
柏易“可能这里很快就被轰炸,只是不知道是日本人的飞机,还是京城那边的。”
白二表情一变“什么意思瘪驴呢”
柏易很冷静地说“我让他带着你的弟弟妹妹们走了,无论去哪里,国外还是国内,只要安全就行。”
白二眉头紧皱“什么意思你不跟着一起走”
柏易微笑着摇头,他的笑意延伸至眼尾,他甚至都没发现自己在笑“我不走。”
白二的表情忽然狰狞起来,他提高了音量,怒不可遏地吼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现在就走去码头那里有船让瘪驴给你找一艘船”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走不了难道你也想死吗”
柏易平静地看着白二“这不叫死。”
白二抬头看他。
柏易说“这叫殉情。”
柏易又笑起来“是不是很罗曼蒂克”
白二冷静了下来,他说“听我说,柏易,你不欠我什么,就算要回报我之前为你做的,也不用拿你的命来回报,你很年轻,只要你走了,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
“无论是去当老师,还是建厂,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所有的产业都归你,你是自由的。”
柏易“把手放在铁栏上。”
白二没有动。
柏易笑着说“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白二把手贴在铁栏上,两人隔着牢房,掌心相贴。
柏易眉眼温柔“我不觉得自由是件好事,如果我是风筝,也需要地上有人牵住线。”
“而我的线,一直在你手上。”
白二冷漠的看着他“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愿意陪我一起去死了”
“我只是拿你寻个开心,你还真以为我爱上你了”
柏易脸上的笑容并没有减。
外面传来了一声巨响,大地都晃了几下,头顶落下砂石。
白二“我让你滚你听不懂吗”
柏易“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
“我不知道这次以后会怎么样。”柏易忽然开口,他不在意白二能不能听懂,“毕竟之前每一次,我都是完成任务以后离开的,但这次我会和你一起走。”
柏易像是卸下了重担一样轻松“这样一次又一次,我觉得很累,说不定这次就是解脱。”
柏易第一次觉得这么轻松,他以前从没想过解脱,因为他并不觉得难过。
柏易“其实我一直不太懂,你到底爱我什么,因为我帮过你还是我让你有安全感总不会没有一点理由。”
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值得被爱,因为他从没想过要去爱人。
地动的频率越来越频繁,外面的轰炸声也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已经没人在意监狱里的人了。
白二沉默的看着柏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