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竹沥郁闷地收起手机, 决定不打这个电话了。
她要一个人,先自己冷静一下。
何况
中国现在下午四点,他那边刚好十二小时的时差,应该是凌晨。
姜竹沥呀
她坐在原地, 挫败地想。
都这种时候了, 竟然还在考虑,渣男会不会睡了,自己会不会吵醒他。
她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 化妆师顿了会儿,小心翼翼地戳她“小姐姐, 余导叫你。”
姜竹沥连忙起身过去。
弟弟终于艰难地捶碎了玻璃,他一脸茫然, 坐在地上捡碎片。
姐姐放学回家时, 父母都还没下班,她一推开门, 就像过去无数次一样, 看到家里的大男孩坐在窗边,双手血淋淋的。
她愣了一下,快步走过去, 又急又气, 喊他全名“孙卓”
弟弟抬起头,像是察觉到她预期中的不善, 面色戒备, 无意识地朝后退了退。
而他身后是没有玻璃的、空荡荡的窗棂。
姜竹沥正要再朝他靠近, 余茵喊了卡。
“我觉得也许少点儿东西。”她朝姜竹沥招手,形容道,“你多多少少,应该有点儿讨厌孙卓。”
姜竹沥点点头,屏住呼吸。
“你想一想,假如你有个弟弟,早在儿童时代,他就分走了你父母所有的注意力。”余茵语气和缓,耐心地描述,“等你快要成年的时候,父母逐渐老去,可他日复一日,仍然是这个家庭最大的负担。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你原本成绩优异,未来的人生一片坦途,应该能考到很棒的学校,与非常优秀的人在一起,拥有幸福美满的一生。”
“可是这时候就在你临近高考、备战六月的时候,你的父母却在深夜把你叫到房间,对你说”
“孙隽,我们老了,不能照顾卓卓一辈子。你就不要报考外地的学校了,留在本地,将来也好跟他有个照应,你看好不好”
姜竹沥站在原地,口齿泛冷。
“你拒绝了父母的请求,因为你不想认输。”余茵还在继续,“你总觉得,会有办法的,过去十几年,让孙卓在高额的私立学校混几年,在残疾学校混几年,再在康复机构混几年,不也一样好好地长大了吗”
“可当你主动为他寻找出路的时候,才发现,如果有朝一日父母当真去世,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没人能收留你的弟弟。”
“没有这样的学校,没有这样的机构,没有这样的组织和群体。他马上就要成年了,哪怕是放在自闭症的群体里,他这个年纪,也是被康复机构不愿意接受的对象。”
姜竹沥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于是你发现了,”余茵说,“你没有退路。”
“可是这一天放学回家,你发现,孙卓他又打碎了玻璃。那块玻璃家里修过很多次,父母不厌其烦,但你烦了这种烦是不着痕迹的,一点一点地,在过去十几年的生活里,慢慢地堆积起来。”她的声音慢慢变轻,“你看到他坐在窗边,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像个懵懂的婴儿。”
“你脑子里,会不会有一个瞬间,闪过这样的念头”
她语气微顿,抬起头。
目光聚过来,眼底竟然是亮着光的,像是燃起两团火,所到之处皆为灰烬。
可她的声音依旧很轻,简直带着诱惑
“不如掉下去好了。”
“就这样去死吧”
“像孙卓这种人,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
室内光线逼仄,客厅失去了玻璃阻挡,一阵接一阵的凉风席卷进来。
姜竹沥头皮发麻。
会不会有一个瞬间,闪过这样的念头
她简直生发出一种,跳起来反驳她的冲动。
我不会。
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
余茵沉默着与她对视一阵,觉得她情绪到位了,让她重新试一试。
这一次很顺利。
然而拍完这一条,到下一条的时候,姜竹沥仍然ng不断。
让她庆幸的是,与她对手的小生大概也没拍过这种需要复杂心理活动的片子,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然而收工之后,反而是他跑来安慰她。
这个演弟弟的男孩儿,是从去年一档选秀节目里火起来的。桃花眼大长腿,选秀过后人气高得惊人,公司里最好的资源,现在几乎全砸在他身上。
姜竹沥很多年不看网剧和综艺了,但这哥们去年红遍大街小巷,连远在波士顿的她都有所耳闻。
因此最开始拍戏,她只以为余茵是找了个长得像的小鲜肉来蹭热度,可是收工之后她听别人叫他名字,才迟迟反应过来,竟然是本尊。
本尊穿着长风衣,小跑到车上,拿下一罐热牛奶,又小跑回来,热情地呼唤她“小姐姐”
姜竹沥愣了愣,受宠若惊“谢、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