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竹沥发了会儿呆。
夜深之后露水渐重,她折身进屋。
大厅内亮堂堂,一片喧闹。宴会用的蛋糕加重了奶油,一群小孩从这头打到那头,从那头打到这头,乐此不疲地用食物打仗。
谢勉站在角落,帮另一个小男孩擦脸上的奶油,地上积起一堆卫生纸团。擦干净后,小男孩连句谢谢都没说,转身就又重新加入了战斗。
他一个人站在原地,收拾用过的纸团。
姜竹沥没说话,走过去,躬身跟他一起捡。
面前突然落下黑影,谢勉吓了一跳“姐姐你不用管我的,我自己收拾就行了。”
“两个人总要快一点。”姜竹沥抬起头,发现窗帘也被抹上了奶油,“但这个就有点儿麻烦了,可能得给酒店加服务费。”
谢勉垂下眼,将小垃圾桶搬过来。姜竹沥手脚麻利,帮他把桌布上的奶油也清干净。
“不开心的话,为什么还要办生日宴会”她没有抬眼,状似不经意地问。
“没有不开心。”谢勉不假思索,“大家都很开心,我也很开心。”
“噢。”姜竹沥不纠缠。
停了一会儿,又问“那你在做志愿者的时候,会像今晚一样开心吗”
谢勉微怔,眼睛明显一亮“姐姐知道我在做志愿者”
“是呀,他们都在夸你。”
谢勉又低下头。
半晌,小声道“可我,我真的没做什么最开始只是我妈妈在做公益,我就跟着她一起去了”
这话如果放在公开场合,会更像故作谦虚的自负,处处透出令人讨厌的装逼气息。
但眼下
“我明白。”姜竹沥叹息,“可是别人都在说,那个小孩好厉害啊,小小年纪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真是了不起,家长一定教育得很好。”
谢勉猛地抬起头,睁圆眼。
“来尝块蛋糕”姜竹沥坐下来,从彩虹蛋糕上切下一块递给他,“这是我给小寿星做的,可你今晚一口都还没有吃。”
谢勉乖巧地爬上高脚凳,在她身边坐下“谢谢姐姐。”
他低着头吃东西,动作斯文小心。
姜竹沥撑着头看了一阵,指指那群闹腾腾的小学生“那些是你的朋友”
“嗯。”
“是在你难过时,愿意当你树洞的那种”
“”
谢勉思考了一下。
他咽咽嗓子,小声说“是会在三道杠投票时,选我的那种。”
姜竹沥“”
她怎么突然觉得,问题有点复杂。
“我妈妈说,只有我给了他们东西,他们才会喜欢我。”谢勉有些犹豫,“可我有时候会很别扭宁愿他们别喜欢我。”
姜竹沥看着他,沉默着想。
自己现在二字打头,都是快奔三的人了。
仍然觉得,在亲密关系里,“只有才”是一个特别讨人厌的句型。
只有我足够优秀,才会有人喜欢我;只有我对外付出,才能得到回报。这世上所有的爱都不是平白无故从天而降的,我不先行付出,就什么都不会有。
真是糟糕的逻辑。
“其实你妈妈也没错,但她太片面了。”姜竹沥想了想,“比方说,虽然你没对我付出什么,但我现在也很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优秀,或者因为你可爱,我喜欢你没有理由。”
谢勉睁大眼,手足无措。
“所以其实不做别人家小孩,就做一个普通平常的谢勉,也没有关系,也一样会有人喜欢你的。”姜竹沥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这些话,“也不要因为未来的某一天,突然发现自己不是别人口中那个完美小孩,就讨厌自己。”
后半句话,谢勉不太懂。
但她从姜竹沥脸上看到明显的疲态,于是眼睛一转,机灵地转移话题“我记住了。姐姐你是学什么的”
“心理学。”
他有些惊奇“那怎么会来当甜点师”
“因为”
因为连自己都救不了,根本没有信心能去改变别人。
姜竹沥的手顿了顿,“很多人最后做的工作,都跟专业没关系呀。”
“噢”谢勉眨眨眼,夸他,“姐姐做的蛋糕也很好吃。”
沉默一会儿,又小小声“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不想做别人家孩子了。”
姜竹沥揉揉他的小卷毛。
“姐姐呢姐姐想做什么”
“姐姐啊”姜竹沥手一顿,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表情突然变得怀念。
她舔舔唇,慢吞吞道“想做一个坏女人。”
做个没有良心,不会心疼,坏到骨子里的女人。
“哈哈哈哈我的天,你真这样跟人家说”
下了车,程西西听姜竹沥讲完生日宴会的经过,整个人乐不可支,“人家家长怎么想”
“他妈妈根本不关心他。”姜竹沥推开酒店大门,咳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