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冰夫妇俩郑重行了一礼,稍后落座时才后知后觉的看到晏骄微微隆起的孕肚,越发感激涕零。
“夫人身怀有孕还替下官和拙荆如此操劳,真是,唉”
“快别这么说,”晏骄忙道,“那会儿可都还不知道呢,再说了,我也很喜欢阿玉那孩子。”
“阿玉”胡夫人胡乱抹着脸,万分迫切的朝着晏骄所在的方向问道,“她现在叫阿玉”
两排对着的座椅之间隔着也不过三步远,可胡夫人却只能看见她的大体轮廓。
晏骄看的心头一酸,不由放软了声音道“是呢,收养她的主人家姓隋,起的大名叫隋玉。因为当年生怕另有隐情,也不敢用长命锁上的乳名”
在跟隋家摊牌之后,晏骄又先后几次找隋玉说过话。
虽然不知隋家夫妇具体是怎么跟她讲的,但小姑娘真的是从一开始的拒不接受,慢慢演变为现在的心生期待。
就在前天,她甚至别别扭扭的,带着几分不安、忐忑和期待的小声问道“他们,我,我,”她实在做不到忽然去喊另一对陌生人为爹娘,“他们是怎么样的人”
多么神奇啊,她已经拥有了一对天下最好的父母,但是现在,却有人忽然告诉她,她还有另一对爹妈苦苦找了她十年
隋玉震惊、激动、忐忑、紧张,但唯独没有害怕和逃避。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比隋鹏夫妇做得更好了。
“小姑娘生的很好,活泼开朗又懂事,”晏骄努力回忆着隋玉的一言一行,事无巨细的说着,“今儿一见你们我就更确定了,她肯定是你们的女儿。”
血缘的力量实在神奇,哪怕这一家三口十年未见,甚至晏骄也不能一口说出隋玉的五官中具体哪里像胡冰夫妇的哪里,可只是这么一看,所有人就都会知道
这是一家人。
太像了,没有实际意义上哪个部位的一模一样,但隋玉确实像极了胡冰夫妇的综合体。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胡冰此刻却跟妻子一样泪流满面,随着晏骄的讲述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哪里有半分天子近臣的体面
庞牧不大插得上话,索性也不说了,只是催着人去请隋家夫妇和隋玉。
在这样要紧的场面,人生中又一次的重大转折,还是养父母陪着比较好吧。
“公爷,隋家人来了,现在就让他们过来吗”
通报的人话音未落,胡冰先就嗖的站了起来。
他素来是个极沉得住气的人,可现在却将椅子猛地往后推去,在地上发出沉重而刺耳的一声。
“哗啦。”甚至桌上的茶杯也被他宽大的袍袖扫落,茶水湿透了半边身子,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为人四十年,他从未这般失态过。
“老爷。”胡夫人摸索着站起来,胡冰习惯性的伸过手去,夫妻两个死死抓着对方的胳膊靠在一起,浑身冰凉,不住地发着抖。
近乡情怯。
多年来的执念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曾在无数个不眠之夜将他们淹没,令人窒息。他们曾无数次在梦中幻想,有朝一日若真能寻回爱女会是何种情形,自己该怎么说,又该怎么做。
两人一个是有名的才子,一个是出色的才女,诗词歌赋不在话下,颇有五步成诗之才。
可现在,他们只不过是天下最普通不过的父母,浑身颤抖,喉头发干,却连一句最简单的话都说不出来。
隋玉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她敢确定自己记事以来从未见过那对中年夫妇,但却莫名的觉得对方熟悉至极。
几丈外那对自己而言已经不再宽厚的怀抱,是那样熟悉;
几丈外根本不曾闻到的味道,是那样熟悉;
甚至尚未听到的声音,他们身上的味道
小姑娘疯狂躁动了一个月的大脑却在此时化为一片死寂,她怔怔站在原地,素日的活泼机灵劲儿消失无踪,跟那对夫妇无声对视,喉头好像塞了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
良久,胡冰拉着发妻踉跄上前一步,泪流满面。
素有才名的他张了半天嘴,抖了半天,只憋出几个带着颤声的字,“安雅我儿。”
胡夫人浑身巨震,再也支撑不住,依靠着丈夫歪歪斜斜的向前走来,一边走,一边放声大哭起来。
“安雅,安雅啊”
轰的一声,隋玉空白的脑海中忽然猛地炸开一道闪电,将那些黑暗的陈旧的禁锢锁链炸得粉碎。
就好像过去好多个闷热枯燥的午后,无数蝉扯碎一切阻碍声嘶力竭的喊叫着,大雨前的凉风蓦的卷起,将本该尘封的碎片忽的裹挟到半空中,汹涌翻滚。
好像有无数个陌生的画面疯狂划过,又好像有无数高高低低的声响回荡在耳畔,继而是脑海。
“安雅。”
“安雅。”
“瞧瞧,咱们的小安雅”
纷乱的画面和支离破碎的声音汇成一道洪流,呼啸着朝隋玉扑来,令她避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