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凉,渐渐入了深秋,霍留行的伤终于痊愈,可沈令蓁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却成了难收的覆水。
她从天天闷在屋里,到每日总会安排一个时辰走出院子,隔着一条丈宽的河,远远地看他练兵,看他器宇轩昂地教授众人兵法武艺。
有一回,一名士兵在耍枪时意外扭伤胳膊,她被那痛叫哀嚎声吓懵,却见霍留行气定神闲,一手摁着那人的肩胛骨,一手抓着他胳膊,“咔哒”一下把他的骨头接了回去。
她发出惊叹,一时也忘了身份,竟然给他鼓起了掌。
满场的士兵齐齐回头望向河对岸,包括霍留行。
她脸颊发烫,又轻轻拍了两下手,装作在看风景的样子,跟身边婢女说:“今天天气真凉爽。”
婢女干笑着,小声提醒她:“姑娘,这可不是凉爽,是冷”
她尴尬得进退两难,然后听见对岸霍留行厉声一喝:“都看什么呢”
士兵们老老实实回过头去,她也遮着脸,拉着婢女跑了。
过后再撞见霍留行,她一面不好意思,一面又真心赞叹他的本事,犹豫着夸了他一句,说很钦佩他给人治伤的手法。
他却好像早已忘了有这么回事,回忆片刻才点点头,又要去巡视。
她叫住他,问能不能也教教她。
他问教什么。
她说什么都行,又支支吾吾地讲:“之前你受了伤,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想着,以后要是再遇上这样的险境,如果能有一技傍身,或许会好一些”
霍留行似乎觉得不太方便,她却在他开口拒绝之前,飞快地比划了一下手势:“你那个接骨的技艺就很有用我就学那一样吧,行吗”
也许是被她夸张的动作逗笑了,他最终让了一步:“那个您学不会,卑职教您怎么裹外伤吧。”
她欢欣鼓舞地跟他到了天井。
霍留行叫了名士兵,借对方的胳膊给她示范,教她怎么打止血的绳结,怎么给布条收口,怎么把伤裹平整。
讲了几遍,又拆开布条,让她亲手来试试。
她有些局促,问他,是给这名士兵裹吗
他意识到不妥,让那士兵退下了。
她心怦怦跳着,以为他要把自己的胳膊递过来,却见他指着一旁的婢女说:“那就在她们身上试吧。”
真奇怪。那一刹,她竟然觉得失望。
但她还是听话照做了,来来回回半天,终于掌握熟练的手法。
听见他说,可以出师了,但还是希望她永远不要用到这项技艺,她雀跃的表情怎么也藏不住。
婢女说,好久没看到她笑得那么高兴了。
她也悄悄感慨,想是啊,明明只是这么小的一件事情。
就像后来,某个皓月当空的夜,她推开卧房的窗,看见霍留行独自在月下舞剑,又或是某个寒潮来袭的天,她精神不济卧了半天床,听见他在门外问她的婢女,她是不是病了。
这些都是很小很小的事,却能让她莫名其妙地开心一整天。
可惜没过多久,她就真的病倒了。
这里的房屋不比国公府,没有火墙,她受了寒,躺在床上接连几天起不来,起初以为是普通的风寒,后来请医士仔细一诊,才发现跟此前落下的病根有关联。
婢女要把她送回汴京,她不肯。国公府便不要钱似的,一车一车地送来上好的炭,还有金贵的花椒,让她们捣成泥,糊花椒墙取暖。
为方便改造墙壁,沈令蓁被转移到了另一间屋子,三天后听说,原本起码得做半个月的活,霍留行带着一群人不眠不休三天三夜,已经赶完了工,她马上就可以住回去了。
她烧得迷糊,握着婢女的手,切切地让她替自己去道谢,交代完又睡了过去。
因为生病,她每天昏沉的时辰要比清醒的时候多,也就是这样,那阵子,她常常会梦见霍留行,梦见那惊心动魄的一晚。
梦里的她,想象着他赶来救自己时会是怎样的心情,猜测着他的拼命,会不会有那么一丝丝的原因,在于把她视作未婚妻。
每次这样一想,梦里可怕的刀光剑影就全都不见了。
只剩新月如钩,月光下,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带着她一直跑,一直跑,好像要跑到天之涯,海之角。
他的手掌宽厚温暖,在梦里的触感异常地真实。
可是梦到最后,他总是会松手。
她抓着他不放,他却强硬地,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拨开,呢喃着说:“对不起”
那时睡得稀里糊涂的她并不知道,这一句“对不起”,正是霍留行在她耳边,提前敲响的警钟。
冬去春来,沈令蓁暂时恢复了健康,终于能够离开那间花椒房,去外边透透气。
可是,她却很少再见到霍留行。
他不再在月下舞剑,不再对她嘘寒问暖,也不再在她能看到的地方练兵。就连从前时不时就有的偶遇也不再发生了。
一开始她还道是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