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 80
从老师家出来已是八点,夜色浓稠得像是砚台里磨得酽酽的墨汁。小城市的夜晚并不喧嚣, 抬头能看得到藏在云后的星星。
官泓和夏梦去帮夏美娟收铺子, 晚上生意并不好, 但做生意的人总是时刻保持着下一秒就有大生意来临的期望。
夏梦给官泓搬了个凳子坐门口等了会,夏梦一直看着斜对面的炒货铺挪不开眼睛。官泓起来拉她坐下, 走过去给她买。
老板是邻省口音, 普通话说得不好。官泓听得用力,也只是勉强听出大概, 随手挑了几样买了,付钱离开。
回来的时候, 夏梦已经走回了杂货铺里,正帮着夏美娟在架子上拿东西。夏美娟仍旧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夏梦跟她一边斗嘴皮子一边耐心帮忙。
店里的灯坏了很久,夏美娟没舍得换新的,外接了一个灯泡,选的暖色光, 整个店铺都沉浸在这份微黄的光线里。
人的棱角似乎也被磨平,她们之间的那些冲突和过往, 也在这样的氛围里被慢慢消减。
来这儿的时候,官泓抱着一种要帮忙彻底解决的心理, 夏梦的心结, 夏美娟的心结, 一对母女解开怨恨, 会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但此刻, 他忽然就不这么想了。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皆大欢喜的结局,只有委曲求全的妥协,他知道夏梦为这段关系付出了多少,在跨出最后一步的时候,他先替她说了不。
被压抑的快乐从来不是真正的快乐。
与其要让她声泪俱下的承认自己年少轻狂,与其要承受夏美娟根本无动于衷的结果,这样一种平衡的局面未必不是最好。
自私一点来说,他更希望自己的太太拥有更多的快乐。
如果她在亲情的世界里缺少了一块,他就用的爱情里多出的一块来补,反正时日还多,大可以来日方长。
官泓拎着东西,没有再动,在原地独自站了一会儿,让夏梦安安静静地享受一会和夏美娟一起的时光。
直到她回头看到他,向他挥了挥手,说“你干嘛不赶紧回来”
因为真心爱着一个人,就变成了在幼儿园里等父母来接的孩子。官泓大步走过去,笑着道“来了。”
又呆过一天,夏梦跟官泓不得不离开。提前一晚,夏梦拉着夏美娟在市里最好的饭点吃了一顿,同席的还有夏冰一家。
刚刚上完冷盘,夏梦就跟官泓使了眼色,说“你不是说你有话要说给我妈妈他们听的吗”
官泓原本端起的酒杯又放下来,立刻笑起来 ,说“对。”
夏梦问“你彩礼准备好了吗”
官泓说“准备好了。”
夏梦问“五金给买吗”
官泓说“多少金都给买。”
夏梦问“你的房产证上写不写我名字”
官泓说“当然要写。”
两人一唱一和,说相声似的把夏美娟想听的都说尽了,舅舅舅妈他们活络起气氛,说“还用问吗,小官很懂事的。”
夏冰已经通过各种方式还清了欠人的钱,现在无债一身轻,用不着奉承夏梦了,说“那可不一定,穷大方富小气,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夏梦一脸嫌弃,让夏冰成功收获蔑视一枚。
官泓摸着酒杯,凉凉笑了下,说“看来大舅子一会儿想跟我来几句斗地主。”
夏冰一下想起被他变态记忆里支配的记忆,连忙挥手“官官官泓很不错的。”
夏梦实在忍不住笑出来“你话可真多。”
离开当天,夏梦还是换上了来前的衣服,将已经洗净晒好的旧衣服放进衣橱,又用卫生纸包了一颗樟脑丸放进去。
官泓也是西装革履,一旦离开这个地方,他们又会是都市里普通又重要的组成者,在一个完全不同的舞台上继续人生。
而那又是过去几年里,他们最熟悉最舒服的地方。人的成长或许就是这样,总要离家,但幸好他们比其他人都顺利地找到了新家的钥匙。
外面下了一点点小雨,夏美娟以此为借口,多年风雨无阻准时开店的她,今天窝在卧室睡了个懒觉。
夏梦开门进去跟她道别的时候,她一双眼睛还是半睁半闭。
直到夏梦走过楼梯,走到楼下,站在熟悉无比的石阶上,抬头往家看去的时候,夏美娟露出半个脑袋,支在窗口往下看。
她也许只是想透一透气,也许只是想看看雨还准备下到几时,也许只是上厕所途中恰好路过
但这一刻,夏梦忽然觉得自己可以和这个人彻底和解了。
夏梦跟官泓的婚礼定在秋天开始的那一天。是落叶缤纷的季节,是草木枯萎的季节,也是果实收获的季节。
两人的婚礼定在一座位于印度洋上的小岛,为了迎接新人的到来,岛上进行了隆重而精致的装饰。
两人邀请的宾客不多,工艺别致的请柬上,夹着两个人的婚纱照,下面写着一行我们始终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