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梦对钱真正有概念,是在还钱之后捉襟见肘到买不起饭吃的时候, 有时候端着盘子对着里面的餐点咽口水, 差一点没忍住就想偷吃了。
同舍的女孩们同情她,时不时就分点零食给她。
夏梦实在憋不住,把自己的遭遇说出来。明明是她诉苦, 大家却都很有吐槽欲, 一概叽叽喳喳围上来, 你一句我一句地说陆可人坏话。
“她就是这样的, 看起来有求必应, 其实绵里藏刀。咱们工资低,花销多, 起初跟她借钱的挺多的, 后来发现她利息奇高后就都不敢了。”
“欠的多的没办法, 只好留下来跟她打工, 哪里赶跑啊,她那个大叔是道上的, 不想被揍就乖乖给她干活吧。”
“你的钱也快点还了,不然利滚利,没过几个月本金就翻一番了,到时候她跟你打新欠条, 你这辈子都卖给她, 这儿根本是个黑店”
夏梦苦着脸, 问“你们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大家都噤声, 有人说“你也没问过我们啊。”
纷纷附和“就是啊, 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呢”
“平时看你花钱那么爽,以为你家还是很有钱的。”
有钱谁来这种地方打工
放在以前,夏梦必定跳起来跟人争吵了,这么明显的破绽,这么明显的袖手旁观,他们摆明了是把她当傻子看。
可夏梦现在不会了,人会在挫折中成长,夏梦已经渐渐明白,离开了家,就是一棵无根的浮萍,是要依靠自己去寻找一片水域的。
夏梦靠着床头,轻叹口气。
大家仍旧讨论不休,话题也开始从陆可人放贷这事,渐渐偏移到另一件。
有人说“我发现可人姐还有点其他生意呢,不过也不敢打包票地说,只是我不小心撞见的。”
她很小心地望了望四周,起身去把门关了,回来的时候说“以前女孩儿跟我一个宿舍,后来就出去了。”
“去哪了”
“她长得可漂亮,多少人追她,我看见她被好车接走,好几次呢,每次都是不同的车。”
有别的人插嘴“我也听说过,有次厨房的人聚一块儿,说可人姐没良心,成天拉皮条。”
夏梦少不经事,傻愣愣地问“什么是拉皮条”
可惜没人告诉她,都是一脸讳莫如深的笑。
不说也知道不是好词儿,夏梦将头枕在手背上,也沉默了。
夏梦与过去的唯一联系,是表妹夏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每次打电话给她,她都很高兴,一遍遍问“姐姐你去吃烤鸭了吗”
可是最近一次,她话说得很慢,又很吃力,夏梦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的时候,她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姐,有件事儿想告诉你。”
夏梦心一颤“你是不是把我的事告诉他们了”
夏雪连忙说“没有没有,你跟我说不许说的,我才不告诉他们呢。就是,额,前几天姑姑不小心摔倒了,有条腿骨折了,现在在家休息呢。”
夏梦也说不好自己是什么感觉,有心疼吧,也有解气,痛与恨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她于矛盾里狠狠咬了下手。
夏梦不知带着怎样的一份感情来问夏雪“她怎么突然就摔了。”
夏雪说“具体我也不清楚啊,姑姑不是一直身体就不好吗,有眩晕症,又爱喝酒,那天好像就是喝醉了闹的。”
夏梦听见心里有处裂开的声音,自己都嘲笑自己,她怎么会在刚刚那一瞬有过不切实际的想象,觉得夏美娟是因为找自己才摔倒的呢。
夏雪说“姐,你怎么不说话了,我就说不想告诉你,怕你着急会回来可是不说,我又觉得过意不去,万一你想知道呢。”
夏梦回神,问“你怎么会不想告诉我,还怕我回来呢”
夏雪说“姑姑她老打你,我觉得你还是在外面的好。”
看,连小小年纪的夏雪都这么说,世界于她就是这么残酷。
夏梦挂了电话,这天夜里却久久不能入眠。她在窄窄的床上辗转反侧,明明工作到深夜已经累得精疲力尽,眼皮却死撑着怎么都不愿闭上。
她终于妥协,披上外套下了床,走到阳台打电话。那个号码不是刻意记住的,却在年复一年的熟悉里变成了烙印在血液里的记忆。
“嘟嘟嘟”
一声接着一声如催促的号角,夏梦每一秒钟都紧张一点,直到对面接起电话,她整个人都绷得紧紧,头皮一阵发麻。
“喂”夏美娟的声音清晰又熟悉,在静谧的夜里,响得如划破天际的惊雷“谁啊,这么晚来电话说话啊,到底谁啊,再不说我”
夏梦挂了电话,死死抓着手机,捂在怦怦乱跳的胸口,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为什么想打这通电话早就忘了,只想此刻一个人痛痛快快哭一场。
家里的生活并非是地狱,外面的世界也并不是天堂。
可是她卡在一个很难的境地,回去的话,便是退回到曾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