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是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裴怀,不过转念一想,如今黑风镖局大当家袁明恐怕尚未完全复原,又要在明面上跟外人扯皮,而三当家坐镇本家开辟局这种事情,尚且不能独当一面的二代肯定是顶不住的,所以来的也只能是智囊裴怀。
裴怀大概是才从外面回来,虽然身上披着蓑衣,但衣服下摆和大半截裤子全都被细雨打湿。
见到白星后,他立刻滚鞍落马,十欣喜“廖少侠和小先生他们也来了么”
说着,就咳嗽了几声。
白星点点头,只说了一句偶然来玩就没再做声。
裴怀知道她素来寡言,也不当回事,当即笑“老话说得好,相逢不如偶遇,如此看来,大家缘颇深。白姑娘今天来这里可有要事若是不急,不如跟我去认认门,日后到附近只管来住。”
白星不是矫情的人,闻言点了点头。
她对裴怀这人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足智多谋,重情重,更难得出手大方
两人边走边说。
白星这才得知,差不多是他们前脚离开绥山州,裴怀后脚就来了云间府,又一路找到这边。
白星三人虽然早出发,但一路上游山玩水,又在云间府城内做客数日,来这边路上也拖拖拉拉,自然先发后至。
裴怀先想办法跟本地知州联系上,又了几次不为外人得知的密谈,然后就顺利拿到了在本地建立黑风镖局局的公文。
毕竟在地方官看来,那些时常以武犯禁的游侠儿本就是不安定因素,堵不如疏,若能有黑风镖局这样的业内老大统一管理约束,既有利于维护地方治安,又可以增加税收,自然再好不过。
白星听他说得平淡,好像只是今天早上多吃了一个包子那么简单,可若换了旁人去做,指不定能不能成呢。
此时分局尚未建好,里面也没法待客,故而裴怀真就只是带白星过来认了门,然后就领她去街对面的酒楼坐。
新建局并不容易,从选址到规划布局,再到调拨、征集人手,一步都错不得。
白星坐在酒楼里,就见已经挂了“黑风镖局”匾额的大院子里不断有人出出进,运送各色石材、木料,忙得热火朝天。
裴怀帮她倒茶的工夫,就又低低咳嗽几声。
人一咳嗽,手就抖,那橙黄色的清亮茶汤在半空中荡开一弧,几滴茶水迸溅而出,打湿了一片桌面。
“抱歉。”裴怀忙拿过布斤来擦拭,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对习武之人而言,倒茶手抖这种事,实在是匪夷所思。
白星隐约听见他胸腔内似有杂音,不由眉头微蹙,“旧伤复发”
前绥山州外一战,裴怀当时就受了伤,他功夫本非一顶一的好,事后却完全顾不上休息,又冒着大雨进兰和山谷寻人,后又在撤退途中再次受伤
先后两次重伤令他元气大损,然而局势紧迫,他完全没有留在绥山州休养生息的空档,竟又直奔此地,四处奔走,忙活起开辟局的事情。
此处气候潮湿,阴雨连绵,本就不易养病,偏他日日劳心劳力,旧伤复发不可避免。
裴怀摆摆手,才要说话,却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他的咳嗽重且密集,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喷出来一样,待到最后,头脸脖子全都憋红了,额头也高高鼓起青筋。
“无妨。”终于咳嗽完后,裴怀才略喝了两口热茶水润喉,冲白星笑了下。
白星的眉头皱得死紧,“你功夫本来就差,又添了这个毛病,若不好生调理,日后一咳嗽的空档就要被人砍死了。”
她并不擅长与人交际,混迹江湖多年,关系好的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如今还活着的,也不过三两个。
她素来对裴怀印象不差,经过上回兰和山谷浴血奋战后,大家也算过命的交情了,总不希望有一人英年早逝。
裴怀“”
我知道自己功夫一般,但你也不用隔三差五就拎出来鞭尸吧
他轻笑出声,有无奈的摇摇头。
但白星没笑。
裴怀原本是笑着的,明显想把这一茬混过去,可没想到白星压根儿不吃这一套,一直直勾勾盯着瞧。
裴怀被她看得没脾气,唇角弧度终于一点点拉了下来。
他幽幽叹了口气,收敛笑意,转过头去看窗外。
他的视线极其平和,就这么淡淡的穿透窗子,穿透雨幕,又穿透街对面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在建局,一直看到谁也不知道的遥远的彼岸。
白星没问他看什么,因为类似的情景,也曾在自己身上不止一次上演。
人在有这种神情的时候,心里总是很惆怅的。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良久,裴怀幽幽叹了口气。
两人算是忘年交,他倒也不怕跟对方说点心里话。
“谁不惜命呢,可有事,不得不去做罢了”
黑风镖局扩张到眼下的局面,俨然盘踞一方的庞然大物,早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