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阮苏前, 赵祝升有许多身份。
他是赵家的大少爷,是饭店的少东家, 是母亲的掌中宝, 是弟妹眼中的大英雄。
在学校里,他不学无术, 时常被老师拿着鞭子撵得满操场跑, 可是因为他家境优渥, 出手阔绰, 倒也引来一群狐朋狗友日日作伴。
由于他深知自己遗传了父母相貌上的所有优点, 长了张讨人喜欢的小白脸, 因此在打扮上格外用心,赶时髦, 十二岁起就只穿西装皮鞋,用发油将一头杂毛抹得根根分明。偶尔还会趁母亲不注意, 偷用她的口红和眉笔,让自己看起来更唇红齿白些。
家境、相貌、人缘……他对自己无一不满意,除了一个缺陷。
那个缺陷折磨了他十几年, 午夜梦回时想起这事就碾转反侧,睡不着觉, 怕自己一辈子都甩不掉它。
那就是矮。
父亲一米八多, 是个醒目的大个子, 走哪儿都跟一座小山似的。
母亲也有成年女性平均线上的身高,无论如何算不上拖后腿,怎么他就这么矮, 比同龄的姑娘都比不上?
对于赵祝升为何这么矮一事上,赵家父母各有己见。
赵庭泽说
“都怪我那媳妇,怀孕的时候挑嘴得很,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好不容易给她从南边弄来些叫什么……哦,菠萝!给她打牙祭,她却非得说长得丑,跟个怪物似的,怕吃完也生出来一个怪物。要平时也就算了,可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不吃东西怎么行?光是不吃东西就不吃吧,她总归不能把自己活活饿死,那高跟鞋不穿了行不行?别摔着孩子了啊,不行。出门多穿件袄子行不行?别冻着孩子了呀,也不行。
推推挡挡九个月,孩子往外一生……得!才三斤!大小就跟地里刨出来的老鼠似的,拍他屁股都没响!西洋大夫说他是养不活的,我才不信,带回家里用最好的被子裹着,请几个最好的奶妈,一天到晚眼都不眨地伺候着,总算把他养大了几十斤。等他学会走路说话的时候,已经跟其他人家的孩子差不多高了。
可谁知这时他娘又来捣乱,天天给他喝什么牛奶,吃进口巧克力饼干,吃糖果。那些东西有营养吗?不就是糖精兑水,骗人的玩意儿,比得过我给他做的十全大补汤?被她那么喂了几年,等到十岁的时候一看,又比人家矮一头了。要不是脸确实长得像我,我简直不敢相信那矮子是我的种!你说气不气人?”
王梦香说
“我儿子这么矮,绝对得怪他爹。你见过媳妇怀孕时抽烟喝酒样样不落的亲爹吗?你见过媳妇临盆还跑去给戏子捧场的亲爹吗?你见过儿子不吃饭就用鞋底抽得哇哇大哭的亲爹吗?反正我爹是舍不得这么对我,他压根就没尽过亲爹的责任,倒好意思指责儿子长不高。
他肯定怪我怀孕时不吃东西对不对?一天三只老母鸡,就是开饭店也不能这么吃啊,换你你吃得下?他肯定也怪儿子吃太多零食对不对?我就问你,小孩三岁就给他喂虎鞭汤,那是人干的事吗?还亲爹呢,仇人差不多,我宁愿给儿子吃面包也不吃那吓死人的玩意儿。什么?他还说儿子不像他?这死东西,我看他是皮糙肉厚忘了疼了!”
夫妻俩你怪我我怪你,时常因这事吵得不可开交,好在尚未将炮火统一的对准赵祝升,因此矮这件事只是令他心情苦闷,生活上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他天性乐观,也比较想得开。
矮怎么了?往皮鞋里多塞几双鞋垫不就高三寸了吗?他在朋友里不是最高的,可他是最有钱最豪爽的,跟他玩的人谁不捧着他,喊他一声赵公子?
赵祝升无视家中父母的争吵,开开心心活到了十六岁,即将准备念大学时,身体渐渐有了些变化。
他的汗毛变多,喉结变大,早上起床时总会一柱擎天,看见女学生短裙底下的笔直小腿总会口干舌燥。
一日他与狐朋狗友们照例闲着没事在校门口晃荡,他正对大家炫耀自己的新汽车时,一群女生走了出来。
其中一个人路过他面前,微风吹起她的长发,带着清香扫过他的鼻尖。
那一瞬间,赵祝升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跳蚤咬了一百口的人,终于找到一把痒痒挠,往最痒最痒的地方那么一挠,从头皮麻到了脚后跟。
女孩的脸他没看清,只记得白得像月亮,待她走远后他猛地抬头,看见对方春柳似的腰肢,顿时又是一麻。
这两麻导致的结果,是他回到家后依然魂不守舍,夜里做梦也梦见了她。
她软软的身体躺在他怀里,他却不知道该干嘛,等醒来时床单已经湿了一片。
弟弟走进来找他玩,看见他的床单笑话道“咦,尿床,羞羞脸。”
“去你的,谁尿床了?我是……我是打翻了水杯。”
他表面上理直气壮,实则羞愧得不敢见父母,路过餐厅时随便打了声招呼,就逃难般地出了门。
回到狐朋狗友中间,他仍然对昨日的画面念念不忘,有个年长些的朋友看出他的异常,揶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