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祝升穿着黑色西装走进来, 停在二人旁边, 低声道“她的家人来了。”
沈素心的父亲死了,母亲改嫁,生了一个弟弟。原先在乡下给地主当姨太太时还生过两个女儿, 这些阮苏都是知道的。
她闻言出去迎接,心中以为是她母亲带着弟弟来了, 不料走出去一看,是个乡下老妈子牵着两个小姑娘,拘束地站在院中。
那地主家里人多, 死了以后由他的兄弟当家,老妈子大约是他们雇来照顾孩子的,穿蓝色粗布衣, 用木钗子盘头,手指因常年劳作变了形,模样看着倒是老实。
再看那两个小丫头, 都是四五岁的年纪, 一个高些一个矮些, 衣着并没有比老妈子好多少, 人也瘦,细细的身子顶着大大的脑袋,乌漆漆的眼睛望来望去,眼神算得上灵活。只是胆小,抱着老妈子的腿不肯撒手。
老妈子自己也不是见过太多世面的人,见迎面走来三个衣着光鲜的男女, 连忙喊少爷小姐。
她看见走在最中间,亦是个头最矮的黑衣姑娘问“这两位就是沈姐姐的女儿吗?”
老妈子忙道“是,大的是樱子,小的是桃子。”
阮苏道“难为你还带她俩过来,坐车来的吗?”
“坐了会儿牛车,又走了一段路。”老妈子答道。
“那一路可累坏了吧,早知道派人搭个口信,这边派车接你们去。”
“没事,别看她俩瘦得像葱,身体结实得很呢,野小子似的。平日里我做事没工夫管,她们就在旁边玩泥巴捉蚯蚓,还用弹弓打人家的杏子吃呢。”
阮苏笑吟吟地摸了摸其中一位的发髻,“活泼好,孩子就是该活泼些。”
老妈子好奇地打量她,“请问你是……”
小曼道“这是段公馆的五太太,今天的丧事就是她出钱给办的。”
老妈子闻言面露惊诧,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竟然就是段家的姨太太。看她这娇嫩漂亮的模样,谈吐不俗气质高贵,还以为是哪家未出阁的小姐呢。
阮苏从赵祝升手里拿来几颗糖,水果味的硬糖用鲜艳的透明塑料纸包着,瞬间就吸引了两位小姑娘的注意。
她一人分了两颗,对老妈子道“既然来了,就好好陪陪沈姐姐。今天太阳毒,她们年纪又小,上山就不必去了。等到抬棺出门时,你就带她们回家吧。”
“好嘞,都听太太您安排。”
“阿升,你带她去吃些点心喝杯茶,我跟小曼帮小姑娘换衣服。”
大约是折服在了水果糖的魅力中,樱子和桃子都表现得很乖巧,安安静静任由她们脱掉自己的外衣,换上雪白的孝衣。腰上扎着小麻绳,两个发髻上各绑一朵小白花。跪在棺材前不哭也不闹,专心致志地对付口中最后一点糖渣。
阮苏很久没有接触过这种年纪的小孩,站在一旁看着她们,只觉得两人粉雕玉琢似的,可爱极了,不由自主地感叹道
“等她们长大,肯定也是清秀佳人。”
小曼瞥了她一眼,“太太你莫不是羡慕了?你若跟二爷生个小孩,肯定更漂亮。”
她跟段瑞金的小孩……要是真的生出来了,会长什么模样?
阮苏出神地看着面前那盏长明灯,脑中浮想联翩。
她眼睛大,段瑞金鼻梁高。她骨骼细,段瑞金个子高。
她头发又长又黑,段瑞金的睫毛又浓又翘,两人的皮肤都很白……
要是孩子继承了两人相貌上的所有优点……她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脑袋大身体细,又高又瘦头发堪比水鬼的大眼贼,顿时吓了一跳,不敢再想了。
桃子率先将糖果消灭,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下意识看向阮苏。
她摸摸口袋,又摸出两颗糖果,走过去一人分了一颗,蹲下来帮桃子发髻上扎歪的小白花重新绑了一遍。
樱子到底年长一岁,对母亲有点记忆。拿着糖果没有吃,小声问“那是我娘吗?”
阮苏看了眼棺材,点点头。
“她为什么要躺在大箱子里?”
“因为她做了好多事,很累,要多睡会儿。”
樱子望着棺材嘴巴动了动,没说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阮苏放开桃子,挪到她身边,摸摸她的脑袋问“你想见她吗?”
“想见,又不想见。”
“为什么呀?”
樱子想起往事,颇有怨言,“她当初说好了等我到五岁的时候,就带我和桃子来城里玩的。可是外面的人都说……说……说她已经不要我跟桃子了。”
小姑娘皮肤薄,一激动眼眶就红了,看起来跟要哭似的。
阮苏微笑道“那是别人在乱说,他们故意骗你。”
“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他们知道你娘给你们买了好多好多好东西,你们一生气就不见你娘了呀,那些东西没人要,不就被他们抢走了吗?”
樱子恍然大悟,攥紧了小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