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站在门口,目无焦距的盯着一张状子。受了那么多罪,得到的竟是这么个随手可扔的东西,她图的什么名声丢了,脸面丢了,丈夫的信任丢了,健康的身体也丢了,她究竟图的什么
仿佛一脚踩空坠入深不见底的山崖,明明知道会死,可死亡总也不来,那萦绕不去的惊惶远比性命终结的瞬间更为难熬。王熙凤砰地一声跪倒在地,掩面长啸,嗓音悲戚。
院子里的仆役们想不到事情竟如此起起落落,峰回路转,原本的嚣张气焰全被深切的恐惧所取代,忙将手里的棍棒绳索扔得远远的,接二连三的跪趴下来磕头。
贾环理也不理,歪在炕上指了指自己屋子,轻笑道,“我这人心实,大方,有什么好东西就喜欢摆在明面,从不设防。瞅瞅,这屋里的摆件全都是皇上御赐的书画古董,价值连城;我那装银票的钱匣子从不上锁;玉佩扳指发冠等贵重饰物也都随便塞在衣柜里,丫头们喜欢随她们自己去拿。”
说到这里他慢慢喝了口茶,语气陡然变得森冷,“不过,拿了也得有命花才成,你们说是也不是”
贾母送来的十六个丫头婆子齐齐跪下,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摊开的双手皆有不同程度的红肿溃烂。
贾环睨视贾母,一字一句开口,“都说贾府老太君最会人,今儿我算是开了眼了。一手扶持的主母暗害嫡子,一眼相中的孙媳妇偷东西偷到小叔子屋里,送来的丫头婆子手脚没一个干净,这贾府当真待不得了姨娘,打包行李拿上状子,咱们出府单过”
“不,你不能走”贾母惊惶的大喊,见赵姨娘瞪眼过来,又软了语气道,“环哥儿,千错万错都是祖母管教不力的错。祖母给你赔罪你才十三岁,且三年后还要科考,没了家族庇佑如何过得莫与祖母置气反令自己受苦,快坐下。”
末了使人将十六个丫头婆子全绑起来,拉出去杖刑,又令王熙凤三跪九叩入屋请罪。
贾政默不吭声,贾赦夫妇却极力劝阻。环哥儿要是走了,日子得多无聊啊留下,必须留下要不大房跟着搬出去也成想到这里,贾赦又起了分家的念头。
王熙凤不要命的磕头,又是嚎啕又是哀求,模样好不凄惨。
贾琏偏过头不去看她,心里既觉得她可怜,又觉得她可恨,挣扎了半晌,膝盖一弯,也给跪了,心里暗暗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就帮她最后一次。
贾环歪在炕上闭目养神,耳里回荡着棍棒敲击肉体的啪啪声和王熙凤不停磕头的脆响,坚硬的心防不为所动,反觉得十分惬意,直到贾琏也跪了,才微微睁眼,语气慵懒,“罢,看在琏二哥哥有情有义的份上,便饶你这次。这是解药,五万两银子一颗,你要不要”话落从袖管中掏出一个黑色的药瓶。
“要要要,快些给我”王熙凤直起身去抢。
贾环袖子一甩,将她扇出去,轻笑道,“另外,你还需留下三份认罪书,将王夫人如何唆使你偷盗我状子的事情原原本本写下来。”
王熙凤僵立当场。
贾母一口气没喘匀,连忙拍胸咳嗽,咳完摊开帕子一看,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本以为王夫人那事抹平了,临到最后却发现不但没抹平反闹得更大现如今孙媳妇的把柄又自动送上门去。
贾母终于意识到自己栽了,彻彻底底栽在十三岁的庶孙手里日后谁能制得住他这贾府还不变成他的天下无力回天的疲惫感汹涌而至,令她脑袋一歪晕死过去。
丫头们连忙接住她滑落的身子,哭着喊着求环三爷开恩放她们出去找大夫。贾政六神无主,团团乱转。
贾环被吵得脑仁疼,挥挥手,“放他们出去,受刑的丫头婆子也别打了,打坏了院子里没人使唤。”
哑巴兄妹打开铜锁拉开院门,一群人踉踉跄跄争先恐后的离开,只剩下贾琏夫妇、贾赦夫妇和平儿。
“你不想写那算了,反正这毒也毒不死人。”见王熙凤还在犹豫,贾环收回药瓶。
“不不不,我写我马上写”王熙凤连忙提笔,忍痛写下认罪书,又令平儿回去拿五万两银票过来。
“你这丫头也中毒了,不花五万两替她买解药”贾环勾唇诡笑。
王熙凤迟疑片刻,最终摆了摆手,转脸回避平儿不敢置信的目光。十万两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若是往常倒没所谓,可偏偏最近她把现银都拿出去放利子钱,实在没多余的了。况且平儿一介奴婢,哪值得了五万两有那么多银子,重新栽培十个八个更能干更忠心的丫头尽够了
平儿垂头,掩饰自己怨恨的表情。
贾琏心下不忍,略想了想,拱手求道,“环哥儿,平儿的解药我替她买。只是我手里没那么多现银,便先给你两万两,余下的写张欠条,三月内还清如何”
王熙凤猛然抬头朝他看去,表情半是嫉妒半是癫狂。平儿泣不成声,也不管主子如何想,跪下便给贾琏磕头,直言这辈子便是琏二爷的人了,琏二爷要她生她就生,琏二爷要她死她就死。
贾环抚掌朗笑,“琏二哥哥果然有情有义,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接着,这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