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正坐在窗边打络子,见儿子领着一群人回来,连忙下炕穿鞋,奔进他屋里高声问道,“哟,这又是谁安插的人手好大的阵仗”
不能怪她心气不顺,就这一天里,邢夫人王熙凤各自送来两个漂亮丫头,贾政贾赦各自送来两个小厮,眼下儿子又领回十八个,小院都快没个落脚的地儿了。
“你说府中谁能有这样大的手笔”贾环坐下喝茶,将卖身契递给哑巴兄妹,两人一个扶凳子,一个爬上博古架,将卖身契放入最顶层的檀木盒内。
有人忍不住紧紧盯了那盒子一眼,随即低下头去。
贾环却似毫无所觉,端起茶杯小啜一口,问道,“今天还有谁送了人卖身契可有一同拿过来”
赵姨娘嗤笑道,“送个钉子过来监视咱,还连带送卖身契谁那么傻”
“那你就把人全都遣走,告诉他们,我贾环可是怕了贾府的腌臜手段,不是自己的人不敢使唤”
“哎难不成这些人的卖身契全都在你手里”赵姨娘表情错愕。
贾环漫不经心的点头。
“难不成就是方才你叫哑巴兄妹收起来的那卷纸你个小兔崽子,放在那儿还不得叫人偷走快拿下来我帮你收着”赵姨娘气得猛戳儿子额头,跳下炕便要去够那檀木盒。
贾环幽幽开口,“就放那儿吧,我倒要看看谁有胆子敢碰。”话落放下茶杯,睨视这群人轻笑道,“先说好,我这人脾气十分暴躁,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果真要一意孤行的,且先想想自己跟王夫人赖大一家比起来是个什么分量,够不够我一指头捏的。”
十八人齐齐跪下磕头,你一句我一句的表忠心。
贾环面露不耐,扬起下颚冲门外喊道,“李大富,带他们下去。”
李大富立即进来把人带走。
赵姨娘徘徊在博古架下,时不时瞅那檀木盒一眼,见儿子老神在在,无动于衷,只得作罢,走到门外呵道,“把邢夫人,凤姐儿,大老爷,二老爷送来的人全都给我撵走叫他们瞅瞅人老祖宗那才叫爽利大气,一甩手送来十八个,且还自带卖身契以后若要再送,就按这个礼数”
小吉祥答应一声,笑嘻嘻传话去了。
且不说王熙凤等人被赵姨娘打了脸心中如何气恼,派丫头一打听,知晓老太太不但送了人,还连带卖身契一块儿送了,更显得自己小气别有居心,便都不敢作声。
贾政将王夫人毒打一顿,回屋后翻出自己所有私房钱叫送去贾母房中,又听闻赵姨娘遣人撒泼的事,气恨到极点却又发作不得,拍着胸口咳嗽两声便直挺挺的厥过去,怎么掐人中都掐不醒。
贾政这一病便是大半个月下不了地,贾宝玉却在众姐妹和老太太的关爱呵护下缓过劲儿来,重开笑颜。
这天五王爷在畅春园举办诗会,特地派人给贾宝玉发了一张烫金请帖,叫他一定要去。老太太知道以后非常高兴,笑呵呵道,“五王爷自幼沉迷武艺,十四岁便上了战场立了大功,乃我大庆威名赫赫的战神,却不想也爱舞文弄墨之事。”
贾宝玉摆手道,“五王爷可不是你们想象中的粗人,很有些才气。这样的诗会,他从十四岁开始便年年举办,名声大着呢去年是薛大哥哥领我去的,没想到今年王爷会直接下帖子邀我。”
“这有何想不到的还不是你的诗才入了王爷青眼”探春打趣一句。
众姐妹都跟着笑起来,老太太心里越发高兴,提点道,“去了好好作诗,不能太过出彩招人妒恨,也不能太过平庸令人轻视。说话恭敬着点儿,莫惹了王爷不快。对了,你弟弟刚归京,左右无事便带他一块儿去吧,也能多认识几个人。”都是贾府血脉,贾母自然希望兄弟两能和睦相处。这次宝玉带了贾环,下次贾环就得带上宝玉,也算是互帮互助,互惠互利。
宝玉本就对贾环心怀愧疚,听闻这话连连点头。
探春若有所思的瞥了老太太一眼。这几天下来,她算是看明白了,老太太无意打压宝玉,可试图栽培贾环却也是真的,与她之前所料无差。唯一出乎意料的是太太那里,翻出的旧账一笔比一笔巨大,一笔比一笔骇人,且笔笔都是死罪,莫说这辈子,恐下辈子都翻不了身
想到这里便忆及一直未曾来探望自己的赵姨娘,探春心绪好一阵烦乱。
贾环院子里。
“哦邀我去参加诗会”少年斜飞入鬓的眉毛挑得高高的,狭长的眼尾晕出一抹绯色。
贾宝玉看得呆怔,很快又回神,劝道,“是啊,应邀的都是京中有名的雅士,大家以文会友,高谈阔论,好不畅快。你去了一定喜欢。”
贾环对这些附庸风雅的事毫无兴趣,更不会作诗,正欲摆手拒绝,似想起什么又问,“三王爷可会去”
“三王爷九岁始便才名远扬,德行在外,乃京中最富盛名的雅士之一,自然会去的。”宝玉面上笃定,心中却有些犹疑。大庆谁人不知,五王爷就是个孤鬼性子,与诸位皇子关系恶劣,尤其是三王爷,一见面就冷嘲热讽,争锋相对,仿似朝中文臣武将难以相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