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叶知礼回府之后,越想越气。
他阴着脸,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那个孽子,我送他入王府。可不是真叫他去给永安王当牛做马的。这叫陛下日后如何看我”
“老爷何必同他置气”殷夫人起身给他拍抚后背,明艳脸庞上满是轻蔑“若是大公子不知轻重,传信将人叫回来敲打一番就是了。他连家学都未去过,哪里懂得朝堂局势。”
叶知礼一想也是,这个大儿子心肠软,奶娘生病都衣不解带的照料。说不得进了王府见永安王可怜,便心软照顾也未可知。
他沉吟片刻,召来了管家,写了一封拜帖叫他送去王府“你去请大公子回府一趟,就说我有事与他商议。”
管家收好请帖,领命而去。
请帖送到时,叶云亭正在院子里给猎隼喂兔子,李凤岐则懒洋洋坐在一边,听朱烈汇报府中事宜朱烈虽然自认被罚得有些冤,但王府如今确无可信的管事之人,他还是用上了整顿都督府内务的经验,将王府上下整顿了一番。如今正在跟李凤岐一一汇报。
听闻齐国公府上来人,叶云亭还以为是叶妄来找他讨要猎隼了,结果通传的侍女却说是齐国公府上的管事薛平。
“薛平他来做什么”叶云亭闻言摸不着头脑。
李凤岐思索了一番,将太和殿广场的一番话学给了叶云亭听“约莫是叶知礼受了气,来找你麻烦的,”他眼神歉意“是我思虑不周,大公子还多担待些。”
叶云亭摇摇头,叫侍女将人带来正院说话。
薛平很快便被引到了正院,他原本在正厅候着,半晌没等到叶云亭,便略有些不耐。后来侍女又说叶云亭在正院,要引他去见,薛平便有些不满了。觉得叶云亭这是仗着永安王的势,拿乔起来了。
要知道从前在国公府里,叶云亭名义上是大公子,实际上过得连他这个管事都不如。
如今竟然也敢装腔作势了,难怪老爷恼怒。
薛平面色倨傲地进了正院,还未见到叶云亭,便先瞧见了面色冷峻的李凤岐。他心里咯噔一下,倨傲便转为了畏惧。
他低眉顺目地上前行礼“见过王爷。”
“齐国公叫你来的”李凤岐扫他一眼“何事”
薛平眼睛往上,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叶云亭,又找回了一些胆气“国公爷久未与王、王妃相见,甚是思念,便命我来请王妃过府一聚。”说着将拜帖递了出去。
李凤岐没接,顺便将叶云亭伸出去的手截住,握在了掌心不让他动作。
叶云亭领会了他意思,便顺从地没有挣扎。
“按理说,齐国公思念王妃,我不当阻拦父子相见。”李凤岐挑眉,拉长了声调道“只是我双腿不便,一刻都离不得王妃。所以齐国公与夫人若是实在思念王妃,便叫他们到王府做客一叙吧。”
“正好先前我病着,诸多礼仪都缺了,如今正好补上。”
薛平尴尬地收回拜贴,面色迟疑“可这”
“怎么”李凤岐脸色一沉“齐国公莫非还要我这个腿脚不便之人去将就他不成”
“不敢。”薛平一惊,连连告罪“奴才这就去回话。”
李凤岐这才满意,随意挥挥手“去吧,叫他们挑个好日子再上门,”
薛平抹了一把额头冷汗,脚步飞快地走了。
叶云亭看着他仓惶的背影,抿了抿唇,嘴角却还是染了笑意“王爷何必与父亲结怨,他怎么说也是中书令,手底下掌着中书省。”
“你还念着父子亲情”李凤岐反问。
叶云亭垂眸,轻轻摇了摇头。
自他重生而来,仍被送入王府那一日,他对叶知礼这个父亲,就再没有半点不切实际的奢望。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
李凤岐啧了一声,将与他相握的那只手放在他眼前“你看,如今我们才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手掌宽大,手指修长,鉴定而温柔地将叶云亭的手包裹在掌心“既是一家人,那就没有叫我看着你被人欺负的道理。”
他认真看着叶云亭,一字一句说与他听“我是永安王,你是永安王妃,你不必再委曲求全,明白么”
叶云亭对上他的视线,心头一颤,被包裹住的手掌不安地动了动,低声道“王爷的意思,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李凤岐自然而然地松开他的手,仿佛只是做了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你大可借我的势,不必有顾忌。”
你可以借我的势,不必有顾忌。
叶云亭细细品味着这句话,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感。
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很小的时候,他还会期望着父亲或者母亲能给他撑腰,后来长大了懂事了,便逐渐明白曾经的愿望有多可笑。
除了自己,没人会给他撑腰。
所以他早早学会了隐忍藏锋,委曲求全。是因为他知道,他不能任性,不能惹事,因为出了事,没人会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