谆谆教诲,劝道“你与东宫属臣,其实也一样。”
皇帝降旨,恩赐太子妃诸多奇珍,以誉其贤良淑德,教子有成,又令皇后整饬宫中,私传流言者刑杖,搅弄风波者没入掖庭狱,宫中风气为之一肃。
宗政弘便是在这种背景之下,返回长安的。
在江州呆了几年,他似乎更清癯几分,风吹过身上衣袍,颇有萧瑟之态。
苏志安几人亲自去迎,远远瞥见,心生唏嘘“先生。”
宗政弘微微笑道“一别几年,列位风采如昔。”
这几人原是在中打下的交情,意气相投,这些年虽见得少了,书信往来却不曾断。
宗政弘体弱,不得乘马,苏志安几人便同他一道进了马车,彼此寒暄几句,他平和道“殿下当年震怒非常,陛下怎么会叫我还京”
苏志安几人面面相觑,无人应声。
“哦,”于是宗政弘笑道“原是承了太子妃的恩情。”
“倒不是有意针对太子妃,”另有人叹口气,道“可因为她,殿下前前后后遭受了多少非议。”
“这次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宗政弘掩口,轻轻咳了声,方才道“确实是你们处置不当,那些话说出来,除了叫太子妃难堪,殿下不悦,可还有别的用处吗”
“先生,”苏志安愤然道“宫中倒还好,没人敢说的太过,到了市井之间,简直是不堪入耳”
“流言蜚语终究只是流言蜚语,总会有淡去的一日,”宗政弘却笑了,道“我听说太子妃生一儿一女,都颇聪慧,太孙更被陛下养在身边”
“是,”苏志安虽不喜太子妃,提起景宣与景康,却是面带笑意,由衷欢喜“渭河县主为姐,幼而不凡,皇太孙为弟,也极颖达,殿下后继有人。”
宗政弘亦是颔首“既然如此,我便可安心了。”
两月后。
皇后扶着宫人的手进了太极殿,惯来端娴的面孔上,少见的有些惊惶“陛下,臣妾听闻您打算于下月退位”
“是,”皇帝摆摆手,示意内殿侍从尽数退下,平静道“确实如此。”
“可是可是,”皇后一时词穷,半晌,方才道“太子年轻,东宫未稳,陛下此时退位”
“朕是做太上皇,又不是即刻驾崩,”皇帝淡淡道“你这么吃惊做什么”
皇后连笑意都有些维持不下去,手指在衣袖中捏紧,道“陛下心意已决”
皇帝平视她,道“是。”
皇后在这样近乎绝望的宁静中同他对视,片刻之后,颤声道“那楚王呢”
皇帝静静看着她,面孔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他不是已经是楚王了吗”
“陛下,睿儿是你的嫡长子,”皇后潸然泪下,言辞恳切道“你不能因为不喜欢我,就一起否定掉他。”
“那并不是主要原因,”皇帝道“朕不选择他,是因为他担不起这天下。当然,也有你的缘故在。”
“我怎么了”皇后凄然一笑,第一次将满腹委屈倾吐出来,道“陛下,你公平一点,好不好”
“昔年你东征西战,哪有空闲归家是我帮你操持内务,联络部下,打理各种人情往来。太后病重,隐太子与元吉在侧照看,是我拖着有孕的身体,在她塌前尽孝。你说睿儿体弱,不擅骑射,并不类你,有没有想过,是我为你奔走,操持粮草,疲累早产之故”
说到最后,她泪如雨下,恨声道“昔年玄武门之变,也是我与你一同登上城门,勉励军士。那时候,你的阿苑何在”
“我诚然有欺瞒你的地方,可你扪心自问,难道我便一点好都没有吗”
“我是你共患难的结发妻室,可阿苑呢她就那么十全十美吗虽然被迫入宫,何尝不是坐享其成”
“朕不是一个好丈夫,无论是对于你,还是对于阿苑,”皇帝听罢,面有动容,然而静默片刻后,还是道“然而朕不仅仅是你们的丈夫,也是这天下的君主,事关储位,便注定不能乱来。”
皇后胡乱拂去面上泪珠,恨声道“陛下只觉睿儿仁弱,会为我钳制,何曾想过李政也是我名下之子他若登基,我仍为太后”
皇帝目光中有一闪即逝的愧疚,轻叹口气,合上眼去。
“好,好啊。”皇后心神一凛,霎时间如坠冰窟“数十年夫妻,陛下竟是这样打算的。”
皇帝却唤了内侍来,道“皇后累了,送她回宫歇息吧。”
“不必,”皇后抬手止住,风仪雍容,仍旧是往昔风范“我会自己回去的。”
“陛下,”她敛容施礼,道“臣妾告退。”
帝后叙话,内殿无人,皇后身边宫人只见她神情,隐约也能猜出结果如何,噤若寒蝉,不敢做声。
回了清宁宫,皇后僵坐了大半个时辰,忽然低声道“那只铃铛呢”
留在她身边的,皆是心腹,骤然听闻,也是怔住“什么铃铛”
“当年那孩子被换走时,脚踝上不是有个铃铛吗”皇后道“我叫你们收起来,以备不时之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