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蒋卫东见到林小酒时,就见对方穿着干净合身的碎花上衣,配素色裤子,虽然是村妇常见的打扮,却不土气,头发没有像从前一样绑成两条粗长的麻花辫,而是盘起来,梳成一个简单的发髻,额前坠下两条细细的刘海,别有一番韵味。
尤其是她的脸蛋和手,比上次离婚时,白了不止一个度,粗糙的茧子和皲裂的皮肤,都变得光滑细腻,若不是五官依旧,他险些没认出来,这还哪里是哪个大字不识一箩筐、庸俗无趣的村妇明明是初见时的明艳少女。不,她比初见是还要更俊俏。
俏丽的女人,站在自己眼前,周季霖呆愣了半晌,也没想出合适的措辞,倒是林小酒开门见山,“来给我送生活费”
“啊、啊,对。”周季霖道。
他从兜里翻出一个纸包,却没有立即递过去,目光落在林小酒身后的蒋卫东身上,“蒋卫东,你怎么在这”
蒋卫东不知怎么想的,下意识就说“刚刚咱们进村的时候,不是听到林姐遇到麻烦吗,我就跑上山去了,所以现在跟着一起下来,周老师,您一直在这里等林姐吗”
周季霖的脸登时烫了起来,有些无地自容的羞愧,林小酒却没有要责怪周季霖的意思,反倒从容大方地说“周先生,我们已经离婚了,你没有照顾我的义务,不用想太多。”
可被前妻无情地揭穿遮羞布,周季霖反倒更加窘迫,他被那句生疏的“周先生”刺得心脏发疼,这和周季霖原本的设想相差太多,她非但过得不苦,反倒气色不错,显得明艳夺目,一点没有要反悔复婚,大闹一场的意思。
而随着境遇的变化,周季霖原本扔下赡养费就走的计划,也发生了改变。
“你,过得还好吗”周季霖深深地看着林小酒的眼睛,好像非要从她眼神中看出些依恋和不舍才罢休。
蒋卫东就像个旁观者一样,站在两人身旁,看着周季霖眼中赤裸的关心,心情郁卒到极点。更令他烦躁的是,那股对周季霖深深的厌恶,几乎压抑不住。
周季霖虽然对不起林姐,但他对自己不错,是个非常合格的老师,甚至从某种意义上,也是他的恩人他明白,如果没有周季霖,林姐当初不会下定决心资助自己。
那么,他这样厌恶周季霖,是不是忘恩负义自己为什么这样讨厌他之前他讨厌他抛弃了林姐,现在他讨厌他“卷土重来”献殷勤。
蒋卫东还没想明白自己的少年烦恼,就听林小酒淡淡道“过得很好,你从我的好气色也看得出来,我反而比较好奇,咱们没离婚的时候,你连一句话也不肯对我多说,好像我是什么一碰就传染的病毒,现在为什么又来关心我”
周季霖讪讪的。
“你说的自由,我好像明白一些了,”林小酒道,“人不能一味为别人活着,从前我事事为你着想,第一次意识到你不想要我了,觉得天斗塌了现在想清楚了,就好了。”
“芝兰”周季霖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那句“对不起”,只道“我希望你能幸福。”
林小酒看着眼前的谦谦君子,心道情话张口就来,说得比自己还溜,也是个人才。这种人,做的事情再不堪,也能用所谓深情和仁义道德粉饰,难怪把原主骗得团团转,就怕流氓有文化。
林小酒也不甘示弱,对周季霖露出一个忧伤而坚强的浅笑,从他手里将那包十五块的“巨款”,抽出来,“谢谢你专程给我送来生活费,就像你说的,希望我们离婚之后,还是朋友。”漂亮话谁不会说,“绿茶婊”可是她的主修课程。
周季霖也的确有些动容“芝兰,我今晚可以留在这里吃饭吗”
“不能。”林小酒断然拒绝,补了个歉意的笑容,“我说好了要去我父母家吃饭。”
周季霖看看天色,有些为难,从河西村走回镇上,又要一个小时的路程,现在过了晚饭时间,本就饥肠辘辘,再饿着肚子走回去,想想就难捱。
周季霖离婚之后的生活,其实并没有他想象的美好,从前被原主“饭来张口”地伺候惯了,现在一个人也并不是“单身贵族”,好像回到了从前插队时最辛苦的日子。他自己根本不会做饭,早饭干脆省下来,中午在教工食堂解决,晚饭通常靠中午多买一个玉米面馍馍,配些咸菜充饥,日子过得远没有看起来的光鲜。
而到了周末,就更难对付,周末教工食堂休息,他想吃饭,只能咬着牙去国营饭店,那里的菜分量足,味道好,但价格也贵得离谱,还需要不菲的粮票,周季霖几乎将工资全部交给了国营饭店,才勉强填饱肚子,今天把这十五块送给林小酒,他下个周末恐怕只能忍受自己糟糕的厨艺,煮一锅没滋没味的棒子面粥了,说不定又是糊的。
周季霖有些幽怨“芝兰,我现在回去天都黑了。”
林小酒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那你要快点赶路才行。”
而蒋卫东也适时站出来,贴心道“周老师,我送你出村口。”
林小酒简直想给蒋最佳助攻卫东双手双脚点赞,“那行,就让卫东送你,我也走了,再见。”
“”周季霖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