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密布。
浓云在青楼上方的天幕翻滚,阴翳一点点扩大。
谢珉静看着自己伸出窗外的手,逐渐从被阳光笼罩的橘黄,变成了一片死寂的灰白。
楼底下人声鼎沸的长街上,几个小儿蹲在地上,似在用短胖的指捻杀从他面前爬过的小蚂蚁,边玩边笑。
谢珉垂下眼帘。
谢珉隐约想起,掌柜是三个月前被甄太监新雇来的。
楚王萧绥的人,为何隐姓埋名于青楼
掌柜为何突然开始劝妓从良离开青楼
离开青楼
青楼
糟了
谢珉脸色骤变,但那只发生在须臾之间,下一秒,他神色又无波无澜起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打了个哈欠,站起道“闲来无事,睡了又越发困顿,去找胡车儿算了,还能避过下午的相看。”
掌柜的目光却穿过他,落到了他身后的窗外。
那里有马疾驰的声音。
谢珉出去了,掌柜看着他纤瘦而显得有些羸弱的背影,眼里闪过不忍,终究还是阖上眼,长叹一口气,心道了声对不住。
热闹的官道上,百姓听见身后马车轱辘滚过地面的声音,纷纷回头,入目的是辆普通至极的马车。
他们生在京城,天子脚下,晓得城里住的有的是达官显贵,向来谨小慎微,第一时间看马车顶有没有标识身份的特殊记号,没有。
驭马的也只是个一身短褐的普通车夫。
他们这才放心收回视线,稍微往两边靠了靠,该说话的说话,该买东西的买东西。
权臣高官打官道过,他们是一定要避退的,万一冲撞了贵人,岂不是人头落地若是普通人家,就不用管了,人家反而怕撞着他们赔钱,是以一定会仔细控马。
生门前,出去买胭脂水粉的妓子回来,和贴身伺候的丫头有说有笑的,那丫头竟胆大包天地挠起主子痒痒,主子笑得不行,一直扭着身子躲,也没看路,就这么走到了官道正中间。
“让开”
马车已离得极近,边上忽然窜出来个人,车夫惊惶万分,拼命回拉缰绳,吼道。
那妓子却吓得愣在原地。
变故横生,两边的人惊恐地看着那个妓子被撞了出去,“哎呦”一声摔在地上,脸磕在台阶上,擦破了。
马车往前冲出去几米,终于停下。
热心人赶忙过去将那妓子扶起,那妓子捋起袖子,她是这种出身,不讲脸面,叉着腰指着马车就破口大骂“睁眼瞎是不是给我下来赔钱不然我告到官府让你好看”
“可不能赔少了啊我靠脸营生,你看我这脸都毁了这恢复个大半月的,多少银子没了啊你们都看看”
那妓子让边上人都瞧瞧,见他们点头,越发理直气壮。
马车上的车夫往帘布靠了靠,像是在和马车里人说话,妓子哼哼几声等着,大约十几秒后,那车夫扬声道“我家主人说,是马撞的你,不是他撞的你,要赔也该马赔,不该他赔。”
百姓愣了愣,哄然大笑,那妓子的脸霎时红了起来。
“狡辩马是他的他得负责”
车夫又将身子贴上帷幕,过后道“我家主子说,他的马撞的是你,定然是他赔,但他的马撞的不是你,而是你的脸,所以该马赔。”
百姓笑得更大声了。
谢珉刚走到生门楼下,就瞧见这场景,微攥紧手,暗道该来的还是来了,躲不掉。
他就算现在去找胡车儿替他赎身也来不及。
他干脆不走了,立定在门口,打量的目光悄然落到低调至极的马车上。
那妓子似是辩不过,怒道“那好啊,马撞的我,马怎么赔你倒是说啊”
车夫低声询问一番,道“杀马。”
谢珉脸色微变。
先祖以武定天下,先帝又重武轻文,抬高武将地位,武将又怎么可能离得开战马,是以大楚将马视为图腾,大楚的马,命比人贵,杀马等于亵渎皇家尊严,死罪一条。
马车里人不可能不知道,知道还敢说杀马
谢珉深望马车一眼,黑如点漆的眼眸似要穿透那层漆黑的幕布,落到马车中人的脸上。
百姓们都笑不出来了。
那妓子却似是不通文墨,也不关心国家大事,并不晓得这,她睨了眼马,见那马毛色斑驳,又羸弱得很,似是觉得有些不值,但一时又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便退而求其次,得意洋洋道“那好吧,杀马吧。”
“要杀马喽”小儿兴奋尖叫。
百姓们却脸色一白,他们互相看看,终于有一人站了出来,闪烁其词道“还是莫要杀马的好。”
那妓子瞪他,怒道“你刚不是还帮着我吗如今连只马都杀不得了”
那人忌讳得很,暗中给她使眼色,快步走到她跟前,附在她耳边向她道明其中曲折。
妓子吓得腿都软了,差点跪下,忙改口道“还还是不杀马了我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