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长春宫,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的。
元英一早起来要先去佛堂念一卷经,出来后先不忙着用早膳,而是让人去阿哥所看看。戴佳氏的月份渐渐大了,元英早上就不让她再过来了,改为她这边让人去瞧。再问问早上弘晖几时起来的,用了什么早饭,什么时候走的等等。
问过这些后才是用早膳,然后就是敬事房送来彤史请她用印。
敬事房首领太监郭槐是个一脸寒酸相的瘦子,按说这宫中太监大多面色白皙,偏他肤色黝黑,跟那天桥底下卖艺的老汉一般。
但为人极为机灵,善做人,对上对下都兜得住,倒叫他在这敬事房一干就是半辈子。
也算是历经两朝的老人了,现在东六宫里还有不少人记着他的好处。
可郭槐偏偏是个从不张扬的性子。在康熙爷在时,他侍候的再好也没见他去抱哪个妃子的大腿。到了雍正爷这里,雍正爷只爱永寿宫贵妃一个,敬事房形同虚设,也不见他往永寿宫走动一二。
所以在长春宫里,他也还是老样子。每日的彤史都是亲自来送,见着苏答应了也是赶紧行礼,一点都没有看不起的意思。
“姑娘好,今儿这天不错哈。”郭槐点头哈腰的,亲手捧着彤史的托盘,交到苏答应手里。
今天的天气确实不错,阴了有一个多月了,今天骤然放晴,照得宫殿屋脊上的琉璃瓦亮得晃人眼睛。
苏答应是雍正三年选秀进来那一群中唯一一个受封答应,还被留在长春宫的。皇后素来宽和,就委她在长春宫担了女史一职。这彤史都是郭槐交到苏答应手里,再由她捧给皇后瞧的。
苏答应今日穿着秋香色的袍子,领口袖边都镶着几道边。听说这是自永寿宫贵妃身上学来的,如今宫里年轻一辈的几乎都爱这么做。
她立在廊下冲郭槐屈膝一福,接过托盘笑道“有劳郭公公了,我让人给公公煮了一壶上好的铁观音,公公尝尝看他们煮得到不到火候,闲时也指点他们两句。”
郭槐见苏答应这么抿嘴一笑,真如春花灿烂,心里也嘀咕,不知那贵妃是何种品格,让万岁爷把这群鲜灵灵的小姑娘都这么搁着不碰,那不是暴殄天物吗
他连忙道谢,苏答应自让小太监领着郭槐去一边用茶候见了。
她捧着彤史走到正殿东暖阁,静静的站在门外等着。门口守门的宫女看到她来纷纷行礼福身,一个宫女提醒她道“娘娘才用过膳,刚才见人把洗漱的水抬进去,想是一会儿就要喊你了。”
苏答应轻轻冲这提点她的宫女笑了下,然后大家就都不敢说话了。
长春宫的规矩一向大,守门看房候差的统统不许交头接耳说闲话,被大宫女或嬷嬷瞧见了就让顶着水碗贴墙根站着了,还要饿上半天的肚子。
苏答应立在那里纹丝不动,连手上捧着的托盘都不假他人之手。这东西从郭槐交到她手上起就不能再离了她的视线,更不能让别人拿着。不然回头有一点半点的错,就是她全家砍头都赔不起。
她脚下穿着三寸高花盆底,两条腿绷得笔直。要说累是真累,当年在家里跟着嬷嬷学规矩时也练过怎么站,可她真正一天天把站功练出来还是进宫后的事。
刚进宫时,只有她受封答应还留在长春宫,家里人都说这是她的运气,是皇后的看重,嘱咐她要好好侍候皇后。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进来八个人,只有她一个能住在长春宫里,其余的人全都被拘在了长春宫后面的咸福宫,平时连出来走动一二都难。
当时,她真的觉得自己的运气是她们中间最好的。
也应该是她先承宠。
可是郭氏和年氏被皇后送到西山后,她才仿佛明白过了什么。难道因为皇后要用她,让她在长春宫担了女史,所以反而不会再提拔她了吗她自诩平时侍候皇后无不尽心,在长春宫里当差没有一点点的疏漏。
可为什么皇后听了恪嫔那里的话,就认为郭氏和年氏听话懂事她呢皇后把她忘了吗
但她却不能抱怨。直到郭氏和年氏回来后没有承幸她才放松了。
她不甘心,怎么能让咸福宫的人反倒走到她前头去
苏答应轻轻吁了口气,她认真侍候皇后,总有一天,皇后不会一直忘了她的。
屋里,元英用过早膳还有几分空闲,问庄嬷嬷“敬事房的人来了吗”
庄嬷嬷忙道“苏答应就在门外候着呢。”想起苏答应塞给她的尺头,那是皇后赏的好料子,送出去能卖二十多两呢,就添了句“奴婢瞧着,郭氏和年氏回来后,苏答应像是更加勤勉了。”
元英也发现了,最近她吩咐什么事,苏答应都跑得极快。
她不自觉的笑了下,庄嬷嬷观她神色,又说道“大概是见主子提拔郭氏和年氏,有些坐不住了”
苏答应所求无非是圣宠,皇后先推郭氏和年氏出去也未尝没有探路的意思。
元英摇摇头,果然道“这事急不来。”
庄嬷嬷也只是替苏答应探探皇后的心意,见果然如她所料,就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