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幼珍的问话结束后, 含章阁中鸦雀无声,强大的无形威压笼罩在阁内。宋星遥仍旧保持天揖的姿势, 腰躬得有些酸, 她定神之后方开口。
整个含章阁,只响起她的声音。
“禀殿下,六娘不愿意。”宋星遥拒绝得十分干脆,她要是想进宫,当初就不会费这么大力气千辛万苦进公主府了。
“哦进了宫就是名正言顺的女官, 见的都是真正的皇室贵胄, 若再有些福气能得圣人宠爱, 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不比在我这里强上百倍我见六娘也是个有野心争上游的人,怎不愿进宫你说来我听听。”赵幼珍未因她的拒绝而动怒, 问得仍然平静无波。
宋星遥慢慢直起身子,无数的答案在心里翻江倒海而过是表忠心拍马屁,还是据理力争, 亦或是证明自己并非贪慕权势的人哪个答案能打动长公主她没有答案。四周站着不少人,但没有人可以给她提示。
赵幼珍的目光略带一丝兴味, 似乎有些期待她的回答, 宋星遥莫名想起林宴给过的提醒“就像从前对我那样,去面对殿下就可以了。做你自己, 不必勉强成为你不想成为的人。”
她本能地觉得, 赵幼珍不会希望听到假惺惺的长篇大论。
于是,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 她坦然道“禀殿下,因为六娘怕死。”
“什么”赵幼珍以为自己听差了。
这么多年来,在这含章阁内只有向她剖白忠诚的大义凛然之士,却从没有一个敢说自己怕死的人。
曹清阳、洪娴、何姿等人也是听得一怔,这个答案听来太像孩子气的玩笑了。
但宋星遥格外认真地又重复了一声“殿下,六娘怕死。深宫后院尔虞我诈,连身为皇子的十五殿下尚且要靠藏拙保命,我一个小小女官又算什么既便锦衣加身华服为披,后宫女人也不过是男人手中玩物,处处受制,样样依附,还要为着分得一点宠爱勾心斗角明争暗斗。这怎及在殿下身边,即便名不正言不顺,我尚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为前途一搏。明主之下,我无性命之虞,不陷阴私之斗,才能放心一展所学。哪怕养一辈子猫,我也愿意。”
说着她再行揖礼,郑重求赵幼珍“所以,六娘求殿下不要将六娘送入宫中。”
阁中安静得似乎能听到她心脏的跳动声,忐忑不安,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上位之人忽然却忽然爆出一串笑声,赵幼珍笑了,指着宋星遥道“还没人敢在本宫面前说自己怕死的,你是头一个。”说着渐渐收起笑,又道,“谁人不怕死呢本宫也怕,不止怕死,还怕老怕病”
人生常态,生老病死,除了第一个字代表喜悦之外,后三个字,却都是悲苦。
“殿下春秋正盛,得上苍庇佑,必当福泽百年。”随侍左右的婉嫣立刻安慰道。
赵幼珍却挥挥手“本宫见的生死比你们都多,不必拿话安慰我。让你办的事,可办妥了”
“回殿下,已经将娘娘派来要人的陈公公打发走了,六娘子放心。”婉嫣笑道。
宋星遥一愣,抬起头就见赵幼珍冲自己伸出手道“小丫头,你听到了她李沅想从本宫这里要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那个能耐。”
李沅便是皇后名讳。
宋星遥见她有起身的意思,忙两步冲到她身边,扶起赵幼珍皱鼻嗔道“原来殿下刚才是涮六娘,吓得我心脏都要跳出喉咙了。”
赵幼珍就喜欢她这副娇俏的小女儿模样,当即大笑“你这丫头倒还怪起本宫来,本宫若不问问你的意思,来日你若怨本宫坏了你的前途,可怎生是好”
宋星遥扶着她往阁外走去,边走边道“我的前途就是跟着殿下,殿下是我的明主,谁让我走我都不走。”
得,马屁又拍上了。
赵幼珍乐不可支,又动动脖颈,道“坐了一上午,人都僵乏了,你们且陪我出去走走吧。”一边按着宋星遥的手踏出门,带着她走到含章阁附近的花园中,边走边道,“六娘,你到本宫府上也有段时日,可还习惯”
“习惯,殿下这里很好,六娘如鱼得水。”宋星遥陪着她散步,身后是曹清阳、洪娴与何姿等人,她觉得公主今日应该还有最重要的事没同自己说。
“那你也算游刃有余”赵幼珍点头满意道。
“殿下过奖了,六娘初来乍来,也只是勉力而为。”宋星遥谦道。
“你不必过谦,小耳园你管得很好。现下本宫有一桩要紧事需要交给你,你得不遗余力办好。”赵幼珍停在树下转头道。
宋星遥忙松开手俯身“殿下有事只管吩咐,六娘必当鞠躬尽瘁。”
“本宫与林宴之间,有些秘事要行,你可知是何”赵幼珍却忽然提及林宴。
“不知。林司仗只向我提及要我做为中间人,与殿下居中传线,至于何事,他没提过。”宋星遥的心脏又开始怦怦直跳今日这事,莫非和林宴有关
“那你答应了”
“六娘只是回复他,若得殿下允许,且所行之事不违背殿下之意,那我便同意。”这种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