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给从京城撵出来,连带着整个蓝家都替他臊得慌。
徐夫人娘家本就不成了,如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夫君和儿子身上,谁知一个两个都不争气不说,还专门惹祸,她一个女人家家的,既捞不着享福,却还要四处填窟窿、收拾残局,想来也是辛酸。
蓝夫人知道徐夫人看上的是他们家荫庇的名额,说实在的,打从一开始,她跟蓝源就没打算叫儿子们用那个名额。因为荫庇确实省事儿,可但凡有才学的,谁不以它为耻荫庇两个词,说白了不就是你自己没本事,只能靠祖宗留下的一点脸面混日子么先就没脸了。
若蓝瀚一家坦诚一些,正直一些,别耍这么些有的没的小心眼儿,他们夫妻两个不介意给出这名额。
可如今看来
蓝轲也不是什么知恩图报的,没有那等出色的天分,却空有一颗敏感脆弱的心,如今这点儿压力都受不了,即便来日蒙荫庇进了太学,瞧不起你的人多着呢那还得了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蓝夫人感慨道,“有时候我同老爷说起来,正经佩服你呢”
“我不过一介商户,您说这话可是打我脸呢。”展鸰笑笑,没当真。
哪知蓝夫人却正色道“这是我的真心话,”又给她数,“如今这世道,女人们想自己做出点事来太不容易了,何况还是这样公开下旨得了表彰的。除了前朝有位甘夫人随甘将军守城,结果城破,甘将军战死,她以女儿身率军迎敌,虽身陨,可到底坚持到援军到来,这才不易于叫敌军挥师南下圣人亲封其为护国将军,以国礼葬之。到了当今,你还是头一份儿凭自己的真本事得了嘉奖的。难得还是有名有姓的,便是护国将军,史书上记载的也不过是冠以夫姓的甘夫人三字罢了。”
直到此时此刻,展鸰才意识到这份荣誉的重要性,整个人都有片刻呆滞。
过了会儿,她才叹了口气,“倒是辛苦褚大人了。”
蓝夫人也笑,“到底是褚大人,不然谁能想出这个法子”
当时听到旨意的时候,蓝源先是一怔,然后就笑了,只说不愧是褚狐狸。他这也是为女儿铺路呢。
若没有褚清怀的神来一笔,一家客栈不过寻常功劳罢了,更兼展鸰,只怕就要被人刻意忽视了。可这么一闹,谁不重视便是民间,如今都有好些说书人编了故事呢只恨不得将展鸰形容成一位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女英雄,自古以来就是稀罕物,而物以稀为贵。
褚清怀就那么一个女儿,偏生又与展鸰交好,两人直如异姓姐妹。如今展鸰凭白受了褚清怀这样大的人情,依照她的性子,必然不肯白要的。那么来日褚清怀百年之后,若褚锦夫妻遇到点儿什么事儿,一家客栈那边可能坐视不理么
便是商户又如何正如蓝源所言,早在他们得了圣人嘉奖的那一刻,便已经不是寻常商户了,圣意、民心和泼天富贵,同时拥有这三样的力量,谁敢轻视
蓝夫人满脸慈爱的看着在屋子里活动手脚消食的长子,忽然对展鸰道“我跟老爷商议过了,准备在族学里挑挑,听说颇有家境贫寒却聪明伶俐的孩子。”
展鸰闻弦知意,却不大想听蓝家的私密事,“这些事我却是不懂的。”
太学太难进了,即便蒙荫庇进去也不是好混的,但凡能顺利结业的,想来都是人中龙凤。与其把名额给了注定没什么大出息的蓝轲,还不如转而扶持另一个有潜力的。
蓝夫人就笑了,眼睛里瞧的明明白白的,“夫人不必如此忌讳,早在辄儿留在一家客栈那一日起,咱们两家就在一条船上,如今您才想着避讳,是不是太晚了些”
展鸰一下子就怔住了。
这个,还真是
不管他们的本意如何,可打从展鹤留下来的那天起,在外人看来,他们两家早已是一个阵营的。褚家本与蓝家几代交情,而此番展鸰和席桐的功劳又是褚清怀明堂正道给活动来的
一句话,三家早就锁死,你早就上了贼船了,现在还担心个什么
一瞬间,展鸰脑袋里就经历了一场大风暴,回去见到席桐的时候还有点晕乎呢。
“怎么了”席桐关切的问道,“是不是中暑了”
“我还没那么娇气,”展鸰有些蔫哒哒的,托着下巴去桌边坐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把事情说了,“我的政治敏感度还是差了点儿,合着一直以来,人家都稳坐钓鱼台,我还在这儿自以为遗世独立呢”
席桐瞅了她一眼,没说话。
其实这事儿他也是前段时间圣人嘉奖下来之后,传旨的太监暗示那会儿,他才电光火石间想明白的。可事到如今,想下车都没门了
他搔了搔鼻子,纠结半天,好歹丢出一句话,“咱们原本都是冲前线的,这种勾心斗角的事儿本就不擅长。万幸的是这几家都还不坏。”
不然他们这算什么,为虎作伥吗
展鸰斜眼瞅他,阴测测的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席桐犹豫了下,伸出两根手指头,比了个几乎看不见的缝隙,“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