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蓝夫人的情况已经算好的了,君不见诸锦那同样出身的亲生母亲早已去世多年
虽然没有明说,但蓝源夫妇的表情和反应说明一切,便是诸锦也有些尴尬,桌上气氛一时极度凝滞。
良久,还是诸锦强笑着打破沉默,“展姐姐的厨艺那是出类拔萃的,难得她准备的这样丰盛,不动筷子岂非暴殄天物义父义母,你们早起便没用什么,且现在只怕鹤儿,咳咳,辄儿”她发现好像不管自己叫什么都别扭,索性含糊过去,“小孩子长身体呐,不经饿的。”
“对对对,”蓝夫人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叫你们见笑了,先用饭吧。辄儿,你喜欢吃什么,娘给你夹。”
她满脸慈爱的看着展鹤,眼神浓烈又克制。
啊,那是她的儿子啊,数月来遍寻不得,几乎都要以为天人永隔了,如今近在眼前,她却不能抱一抱
然而大约是方才蓝夫人的举动给展鹤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最要命的是还不是什么好印象,现在小孩儿一听见她的声音就想躲,背着身不看她。
蓝源无声叹息着拍拍夫人的手,罢了,都是之前造的孽,一味沉迷于与外人周旋,却疏忽了至亲,如今都报应回来了。
好歹是记挂着绝不能叫儿子进一步更怕自己了,蓝夫人这才强忍着没继续掉泪。
展鸰拍拍小孩儿的屁股,“那是鹤儿的父母,鹤儿记得吗”
展鹤的眼神有些茫然,只是仰头看向展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
展鸰失笑,“不,那是鹤儿的,并不是我的。”
展鹤越发不明白,他们是姐弟,自己的父母,不就是姐姐的父母么
见姐弟俩你来我往无声交流,蓝源夫妇心中忽然不安,“他,他为何不说话”
也不必展鸰回答,旁边的诸锦就悲伤道“姐姐捡到他时就这样了,大夫说是受了惊吓的缘故。”
终究她与展鸰投缘,想着不管此事是个什么结局,须得将展鸰为展鹤所做的一切讲出来,叫义父义母知晓,“当时鹤儿命悬一线,又在大雪地里冻了好久,如今还没好利索呢,大夫说得慢慢调养。”
一番话叫蓝源也红了眼圈,攥紧双拳发誓,“我们必定为他遍寻名医良药,定然能养好了。”
“展姐姐做的也够周全的了。”诸锦又道,“她是个十分与众不同的女子,知书达理见识高远,同那些只知攀比衣裳首饰、议论情郎的姑娘截然不同。如今眼前这一切,皆是她白手起家,一力创建的。当初难成那样,她也没委屈了弟弟,有好吃的先给他吃,打的皮子也都给他做了袄子刚挣了点银子,她便买了四宝,如今弟弟也没断了读书呢三百千都快学完了。”
先前蓝源夫妇只想着找回儿子,哪里还有工夫想旁的就觉的展鸰也不过是个寻常的乡间小女子罢了,可如今见诸锦都对她这般推崇,也是诧异万分。
“如此果然不凡。”蓝夫人想了半日,终究只能憋出来这么一句。
说实在的,他们与展鸰也不过初次见面,虽然对方救了自家骨肉,感激确实是感激的,可压根儿无半分情谊。
士农工商,哪怕没有实质性律法条文规定,现实生活中的界限依旧壁垒分明。
当初诸清怀有诸锦在耳畔日夜念叨,夏白不定时助攻,如今好歹算是默许了女儿交展鸰这个朋友,但也没到能邀请到家中玩耍的地步,可知世人对等级阶层认知之根深蒂固,更何况初次见面的蓝氏夫妇
蓝夫人只是唏嘘,蓝源注意到的却更多,立即追问诸锦,“你说,她一直在教导辄儿学问”语气十分惊异。
“不敢说教导,”展鸰头也不抬的接道,“只是自己读过书,也不希望耽搁小孩子罢了。”
蓝氏夫妇就吓了一跳,她,她听得见
展鸰确实听得见,刚才之所以不开口,也是默许了诸锦替自己说话。
尽管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什么报答,可也没有圣母到将自己曾经实际做过的努力尽数抹杀。
做好事不留名也得看情况,该亮出来的时候绝不能藏着掖着。
她确实没打算强留展鹤,但同时也希望日后还能时常见见这个孩子,毕竟是她倾注过的心血。她并非绝情之人,养了这么久的孩子,早已成了密不可分的家人,哪里能说忘就忘呢
可观察到现在,她基本能够确定蓝氏夫妇并不是这么希望的。
若自己再不主动出击,只怕展鹤跟着他们回去之时,便是他们永别之日了。
清高如他们,绝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嫡长子喊一个商女为姐姐
展鸰没有攀龙附凤的心,也不打算借此拓展人脉,只是不想失去这个疼爱到骨子里的弟弟,仅此而已。
没想到实际情况跟自己之前想当然推测出来的相去甚远,蓝源夫妇难免有些尴尬。
看来,先前准备好的说辞也得略改改了。
“罢了,鹤儿该饿了,”众人迟迟不动筷子,展鸰也不在意,只是想着不能饿着孩子,先替他舀了小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