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得仿佛天下已在曹公囊中,实话说,官渡之胜,是他们的喘息之机。
终于能从容地缓一缓。
当下他们最该做的是养精蓄锐,而不是急于乘胜追击。
但营中谋臣没有蠢人,计策被提出来必有其原由。
急着把袁绍往死路里逼,是出于什么目的此计出自谁的手笔
与袁绍有私仇,莫非是许攸
贾诩在心中否定了这个猜测,许子远状似粗疏不堪、小人行迹,但这么多年能在人才济济的河北占据一席之地,许攸并非是鼠目寸光的无能之辈。
不是许攸,谁还会意图出奇冒险
事出反常,贾诩很快联想到一人。
荀元衡
思绪百转,贾诩猜测着荀忻的定计。
那边曹操调整了坐姿,“孤所忧确非此事。”
“纳降七万有余,仓粮殆尽,降卒当如何处置”
这次无需他再点名问,荀攸道,“攸之见,杀之以绝后患。”荀公达神色恳挚,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而不是决定七万多人的生死。
“元衡谏孤释降。”
荀攸抬眼直视他,眸光坦荡,“此休养之时,不宜冒险。”
释放降卒得当确实能收到招致人心,不战而胜的效果,但其中的风险谁说得定
“若为释降,追击黎阳亦非万全之策。”
“我知矣。”曹操叹道。
连荀公达也不赞同释降,他再怎么心有犹豫,主张杀降已成定议。
“明公。”此时贾诩突然开口。
“文和不必再劝,孤知天意难违,此事”
然而贾诩摇了摇头,“明公,拙见与军师不同。”
“哦”曹操不禁扭头望向他,“文和有何教我”
贾诩拱手,谏道,“祸莫大于杀已降。”
“白起之徒尚临终自悔,李广功著却难封侯。”
“高祖约法,与民无犯,秦人悦服。”
“光武纳降,铜马俯首,终成帝业。”
“此之谓得道多助。”
“明公欲义释降卒,不惜蹈险击黎阳,可谓怀仁矣。”
属实没想到贾文和会这么说,曹操下意识与荀公达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疑惑。
只听贾文和续道,“诩听闻袁绍长子与幼子各自结党,袁绍一旦死,二子必相争,此辈皆鼠子,纵有十万之众,不足为虑。”
“河北士气已溃,士庶心向许都,到那时发兵渡河,河北吏民必翘首以待明公,河北指麾可定。”
荀攸淡淡听着贾文和侃侃而谈,没有插话。
“愿能如卿所言。”曹操捋须欢笑,等到他喜色略减时,缓缓道,“二位皆言之有理,此事容孤再思。”
二人出帐之时,贾诩见荀公达减下步速,两人相互揖了揖,心照不宣地并肩同行,耳边是荀公达低而慢的语声,“先生方才所言,出我意料。”
贾诩低眉理了理袍角。
“先生今日颇似儒士。”
贾诩侧首望去,回道,“君所言亦出诩意料。”向来说话平缓而显拙的荀公达突然开始人身攻击,怎能不让人意外。
他贾文和出身凉州士族,世代传经,自然是儒生,“似儒”一说却是在讽刺他往日行迹。
有“毒士”之称的贾文和突然满口仁义,让人怀疑是否吃错药也是情理之中。
贾诩一直隐约觉得荀公达对他带着莫名的敌意,像是在时刻警惕防范他,以至于对他从没有好脸色。只是此人那张平淡而少波澜的脸也绝少有好脸色的时候,因此表现得不明显。
“白起亦曾悔杀降,何况曹公”贾文和好脾气地不与此人计较,慢悠悠道,“军师不必恼我谏言,曹公必不肯听。”
白起会后悔是一回事,杀降与否是另一回事,重来一次白起还是会杀降。
他贾文和谏言释降是一回事,曹公听与不听又是另一回事。
“有一问诩积压心中,盖有失礼冒犯处,不好相询。”贾文和道,“从祖父子,血缘已疏。军师视彼,与彼视军师,情谊等否”
明知贾文和是有意“回敬”他方才的讽刺,这句话仍留在了荀公达脑中,盘旋不去。
这句话他早曾听过,早在二十多年前。
眼前是行列整齐的巡兵,星罗棋布的营帐,荀公达的思绪却跳跃回二十多年前的马车上,乡道并不平整,马车颠簸,他膝上沉甸甸的,掌心小心护着刚刚睡着的小孩。
小孩才到他膝盖高,头顶一左一右梳着小揪,细嗅有奶香的脸颊犹有泪痕,睡着后小手仍不忘攥着他的衣襟。
那是不到两岁的荀忻,还可以称之为婴孩。
眼见好友那副屏气凝神,小心翼翼给怀中婴孩擦脸的模样,年轻的钟繇哭笑不得,“且不论辈分,汝二人血缘已远,亲缘已疏,何至于爱护至此”
“以君年岁,三年后加冠,娶新妇入门,若喜欢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