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士相约会于洧水之滨。”
“许都士子翘首以待,盼望令君能至。”年轻人小心翼翼抬眼,神色间带着未经离乱的纯粹天真。
荀彧笑了笑,随和问他,“邀我修禊”
这名令史是尚书右丞族中子弟。
隔壁的右丞注意到这边动静,不动声色竖起耳朵,恰好听见尚书令这句话,忙过来请罪,“竖子不知礼数,使令君见笑。”
右丞直属于尚书仆射,掌管钱谷,和尚书令的关系没有左丞那么亲近。
如果不是在尚书台中不能失仪,右丞只想动手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曹公不在许都,许都便由荀令君主掌,就算是伏后之父,伏完在宫中遇到荀文若,也得按礼回车避让。
“无妨。”荀彧莞尔而笑,“上巳袚除古来有之,合当共襄盛事。”
他望向一旁的左丞,“以我名义,邀朝中公卿同赴此会。”他起身准备出宫,路过右丞时拍了拍此人的肩膀,“于洧水之滨。”
尚书右丞心跳停了一拍,荀令君此举是何意
他望向自家子侄,这要是让满朝公卿知道,所谓上巳之会,事因他家子弟而起
“竖子办得好事”右丞怒而拂袖而去。
令史被骂得缩了缩脑袋,其他年轻的同僚见他叔父走了,忙上前来安慰,感动道,“为圆诸生心愿,以己为牺牲,君之德盛矣。”
乘车回到家中,荀彧问起仆从,“曹公所赠白帢收在何处”
仆从忙从箱匣中取出洗好的缣帛巾帽,奉给主人。
“主公明日欲巾白帢”见荀彧把巾帽拿在手中,联想到明日行程,仆从一惊,“此物武人尚且不喜,贵贱有别,主公何必巾之”
“人与物岂有贵贱之分”荀彧不赞同他所说,“凶荒之年,因时俭省而已。”
放下白帢,荀彧没有责怪他,只问,“元衡在家中”
“君侯近日并未出行。”仆从忙不迭点头。
土砖砌成的窑炉,火口处熊熊燃烧着松柴,发出轻微的空气抽裂声。圆柱状的烟囱往上喷腾橘红色的火焰,伴着黑烟滚滚,直冲云霄。
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站在火口旁,根据经验看火势变化,不时示意身边的短衣年轻人成捆往火口底投柴。
而其他人站在另一边等待,每个人脸上神色凝重,隐隐带着期待。
荀彧走进从弟的庭院,所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
“元衡。”
三月天气回暖,荀忻早脱下羊裘,他所穿的是一件收袖口的黑色骑装,脸颊上几道显眼灰痕,与手下的亲兵以及工匠站在一处,融入人群之中。
饶是如此,荀彧仍一眼从十几人中认出他来。
荀元衡被熟悉声音叫住,回头答应。待荀彧走近来,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举袖胡乱擦把脸。
“兄长来得正巧,今日出窑。”他眉眼含笑时,眼眸极亮,笑容很能感染人。
纵然荀文若博学多识,烧窑也确实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荀令君看着花猫一般的荀元衡,应了一声。
庭中摆有坐塌与胡床,一边的亲兵自觉地搬过来一张胡床,请荀彧入座。
耐心等了半晌,似乎终于到了出窑的时刻,众人砸开之前封住的窑口,一人脱光上衣,光着膀子进入温度还未彻底降下的窑中。
封着瓷器的匣钵被小心地搬出窑炉,搬到庭中的空地上。
众人都围了上来,激动中又带些忐忑,所有人眼神不约而同望向荀忻,“主公。”
他们忙活了这么多天,成败揭晓只在一瞬。
荀彧发觉荀元衡好像也很紧张,目光下意识望向自己,隐含着跃跃欲试与忐忑。
他不由笑了笑,很少见荀元衡露出这副模样。
匣钵没开之前,没人知道结果是怎样。
“老天眷顾,上天保佑”有人开始闭目念叨起来。
“开窑”荀忻顾视身边的伙伴们。
“开罢。”那位上了年纪的老人点点头,当先上前打开脚边的匣钵。
第一个被打开的匣钵开出的是一件青瓷,釉色温润如玉,在荀彧生平所见瓷器中成色可称上品。
匣钵被陆续打开,所开出来的瓷器有好有坏,有上釉不均的,有整件破裂的。釉色有深有浅,大多看上去偏青绿色。
众人的神色却越来越沮丧,唉声叹气。
最终只剩下荀忻眼前的那件匣钵还没动,他亲手打开时,众人凝气屏息,待看到内里的瓷器不禁激动欢呼,喜道,“成矣”
荀彧单膝跪地,扶着荀忻肩膀上前来看,只见那件瓷瓶釉色素白如雪,透净如羊脂白玉。手指触及,触感光滑温润,也与白玉一般无二。
他也曾见过白瓷,不过颜色惨白如墙粉,质地较粗,远不及青瓷光润细腻,更比不上眼前乳白如凝脂,光润如象牙的惊艳之感。
荀忻伸手小心翼翼托起瓷瓶,还没来及细看,笑意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