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点点头,“取河沙置于釜中,以火灼之。”他指着羽毛笔的毛管道,“将羽管插入热沙中,等它变成乳白色后取出。”
“以刀削其尖,再刻出刻痕以留墨,用时蘸墨可写十余字。”少年从马背上的囊袋中取出一只小陶瓶,揭开塞子,其中盛着黑色墨汁,水面微微晃动。
青年拿着羽毛笔去蘸了蘸墨水,试着在素帛边角划了划,果然留下一道墨迹。
少年又松了缰绳,去纠正兄长的握笔姿势。
青年修长白皙的手指是用握毛笔的姿势拿着羽毛,这样并不好使力。
“兄长当用握箸姿势执此笔。”箸即筷子。
荀彧按照荀忻的指点,果然用笔时更方便使力,“此笔笔触极细,适合作画。”
荀忻点点头,又听兄长问道,“然忻弟所画何物”
荀忻看向自己画的地势等高线图,犯了难,这有点不好解释。少年思考了片刻,问道,“兄长可知投影”
“日光之影”青年看向他。
“然也。”少年把绒布塞回陶瓶中,放回囊袋,一边点头肯定。
“日光有影,月光有影,其影落在一面上,谓之投影。”
“兄长想象若有一座山,将其山上各处投影于地面上”少年大概解释了等高线的概念
少年将素帛翻个面,用羽毛笔画出一座西陡东缓的山,他标出大概的海拔,“设使低处高十丈,每间隔为十丈,兄长能画出其等高线否”
青年接过羽笔,不假思索地画出了左密右疏的等高线圈,还在圈外标示了分别高几丈。
荀忻都想给他鼓个掌,少年眉眼弯弯赞道,“兄长大才。”
青年看着他笑了笑,“忻弟此法有何用处”
话音落地,他若有所思道,“西陡东缓,画出来便是西密东疏。可见陡缓与疏密相关,若如此,精通此绘法之人见此图,竟如见实图耶”
“正是如此,兄长一隅三反,见微知著。”少年拱手而拜,笑语间唇角显出梨涡。
“以兵事之机要,用此法确有保密之效。”青年接过木板,仔细观看少年之前绘制的等高线图,
少年道,“兖州地势较平,等高线法优势不能显现,地势愈复杂,这种绘法就会愈显精细。”
青年点点头,“忻弟所言然也。”
青年把木板还给他,拱手相拜,“彧今日谨受教。”
荀忻连忙引马避开,“前人遗惠,忻不过恰巧得知而已,兄不必谢。”
两人并马而行,调头回牛车。
荀忻回到车中,只见俊雅青年抱着一摞简牍登上车,赶紧接过竹简,“兄长要读简牍”
少年好奇展开一卷,卷首写着六韬,这是兵书
“大兄的藏书,我方才借来,忻弟似乎仅学过孙子兵法,余者也应涉猎。”青年捧着漆碗喝水,眉眼低垂,睫毛长而密,下颌线流畅优美,芝兰玉树不过如是。
而他面前的少年闻言愣住,是给我看
他打开其他的竹简,只见分别是司马法、吴子、尉缭子
荀忻:感觉人生又变得很艰难。
青年放下漆碗,“公达最善兵法,若他在此,定愿亲自教你。”
荀忻闻言呼吸一滞,不想看书的倦怠突然变成了罪恶感,少年低头展开简牍,逐字逐
句研读。
我怎么能忘了,公达还在雒阳。
如果我还不求长进,怎么可能有能力救出公达
雒阳,曾经是全国最繁盛之都,而如今却成为最危险的地方,令人谈之色变。
今日,董卓大会公卿,远离戎马征战的老将,在锦衣玉食中衣带渐紧,他戴着理应大朝时才戴的七旒冠冕,青玉为珠,金印紫绶,佩黄金错刀,腰间松松垮垮悬着一条玉带,愈显肚腹肥胖。
整个人左
边写两个字“跋扈”,右边写两个字“僭越”。
公卿大臣无人敢与他对视,无不战战兢兢,心中拜各路神明企盼自己活得久点。
董卓终于开口道,“我朝高祖定都于关中,已经有十一世,光武定都雒阳,至今也有十一世矣。”
“如此十一世演替。”
众臣都低着头,听他继续缓缓道,“按此谶纬2之言,今岁就该迁都回长安,以应天人之意。”
百官闻言惊骇,但迫于董卓之威,依然沉默。
上首所坐,三公之一的司徒杨彪起身谏道,“移都改制,乃是天下大事。”
他引经据典一通,从盘庚迁殷说到本朝光武更都,最终谏道“如今无故抛宗庙、弃园陵,捐弃雒阳,迁都长安,恐怕会引起百姓惊慌,必生祸乱”
“迁都乃妖邪之论,相国岂能轻信”
董卓反驳他,关中富饶,材木众多,宫室很容易建。
至于百姓,“百姓何足与议,我以大兵驱之,可令诣沧海。”我用大军驱赶百姓,就是让他们去沧海之远也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