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忘醒得很晚。
他昨天有些薄醉,加上之前出差奔波太累,一觉昏睡过去,隐隐约约像是做了一些梦,但意识总混沌着,似醒非醒。
大概是天亮以后,手机陆续开始振动。长振动是电话,短振动是铃声,像极了席梦思上没有清理干净的碎砂子。
影响很小,但总让人无法好睡。
再醒过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他睡得疲乏,肩背都有些酸痛,再一打开手机,有二十多个未接来电,三十多条短信。
秘书的电话正好再一次打过来。
反老板你终于醒了小秘书急得不行∶我的天啊我都以为你出事了,中午来敲了几次门你也不在
我在补觉,姜忘嗓子很哑∶出什么事了
一般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心里总会有些预设,以及对应的解决方法。
有家长来学校闹事,有老师罢工拒绝上课,有学生在上课时跟谁打架,又或者是书店、房产公司出了什么问题。
季老师他们一家都不见了我们都想报警了,你能联系上吗姜忘睡意没有完全褪散,以至于倏然睁开眼时后脑勺一阵胀痛。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今天早上八点半有家长跟季老师约了见面谈话,特意提前十五分钟到了教室,结果季老师直到九点都没有来,秘书忙不迭道∶我们估计也是有什么突发状况,就跟家长道歉解释说老师发烧了,省得落个不愉快,还给了一张代金券,但是后来楼上的同事也过来找我,说季老先生也没有来。
他一向是早上七点半就到,喝喝茶看看报纸,然后和大家开会备课或者聊聊天之类的,楼上大伙儿都习惯了,可是现在人也找不到
家里电话打了,座机打了,手机一开始还打得进去但是没人接,后来直接关机。小秘书越说越怕得慌∶我还去季老师家敲门了,从院子那看,窗帘全拉着,里面什么都看不见,敲门也没人他们,他们不会是遇上歹徒出事了吧
姜忘隐约猜到了什么,喉间涩痛。他支撑着坐起来,闻了下领子上的酒味。我先去看看,你帮我料理其他事情。好的好的,需要我过来吗
暂时不用。姜忘停顿几秒,又道∶老师那边先都安抚一下,就用发烧这个说辞,回头我们再聊。
他穿得单薄,随意抄起一件外套光着脚就去穿鞋,翻出季临秋放在笔筒里的备用钥匙,匆匆去了季家。
正如小秘书所说,院门紧闭,屋子里窗帘全部都放下来了,没有人影和灯光。姜忘再往里走,脚趾发冷,喉咙和后脑勺一起疼起来。他程序性地敲了敲。阿姨是我,姜忘。
然后并没有等回应,掏出钥匙拧开门把。
客厅已经空了。
准确地说,凌乱狼狈,虽然雕像花瓶一类的布置都没有动,但所有带着季临秋生活气息的物件,几乎全消失了。
他时常挂在门口的大衣,他偶尔会戴一下的软呢帽子,放在高吧台上的一摞参考书,总是散落在茶几上的几支笔。已经都搬空了。
垃圾桶里有许多没有来得及扔的东西,甚至还有写满内容的笔记本。姜忘蹲下来,久违地翻起了垃圾。
一样一样,全是临秋珍视的,全都扔在了这里。
他低着头看这些东西,像是在看他们共同的伤疤。猝不及防就被捅了好几刀,哪怕疼,心里也觉得荒谬。
真荒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再往里走,房间的衣柜都打开着,里面搬得很空。
若是说搬家,这大概是通宵匆匆忙忙收拾了一通,清晨便叫了辆货车给运走了。
只留了一张信纸放在茶几上,笔迹苍劲有力,是季国慎写的。姜先生∶
事发突然,不辞而别实在抱歉。
有些事,我原本隐隐约约有感觉到,但总觉得,这样揣测你们,实在是污秽出格但最后,还是被丹红全都说穿了。
难以形容当下家里的状况。
一直承蒙姜先生您多方面的照顾,如果不是您当时深夜牵线搭桥,可能我已经在医院咽气,早无今日。
现在随他妈妈的意思,我们全家离开裕汉,切断关系,我想,这是慌乱恐惧下的不理智举动。但愿这样的决定没有伤害到你。
山高路远,祝两相释怀,都能放下。
临秋父亲季国慎。
姜忘放下纸条,坐在沙发里呆着。
他能听见自己起伏的呼吸声,在静谧无人的客厅里很清晰。
这个客厅其实一直很热闹。
每次来的时候,能一边听着电视里新闻频道的播报,还有陈阿姨的炒菜声,有时候包饺子要剁线,便是噼里啪啦暴雨般的一顿乱响,时不时间杂季长夏的说笑声。
小侄子总是拿着纸飞机跑来跑去,临秋有时候坐在他身边看书,有时候会和父亲一起泡茶。他坐在他们中间,安宁满足,像也拥有了一个新的家。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了起来。
老板老板你在季老师家里吗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