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萱在小院待了很久, 到傍晚时分才登车回府。
她认了三个弟弟,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车轮辘辘,风拂起舷窗帘子微微摆动, 她顺手撩起,夕阳无限,漫天晚霞映红了半边天空。
她徐徐深呼,长长吐出一口气。
空气很清新,心肺倍觉舒畅。
她回头笑, 也谢谢程嫣。
程嫣搂着她的肩“瑕不掩瑜,咱们做的都是对的。”
其实道理姜萱都懂, 只是七万人命太沉重了,沉重得总让人不自禁生出愧疚来。表面是调整好了, 只潜意识仍残存自责, 怀疑自己。
这感觉程嫣很明白,她也是这般经历过的。
现在搬开了这份怀疑。
如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抛开赘负, 胸臆舒畅,感觉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就轻了。
姜萱笑了笑, 连这漫天晚霞更觉赏心悦目了起来。
姜萱情绪的变化, 裴文舒一下子就发现了。
她某些心结,大约这天底下最懂的人就是他。
不过谁也没说, 迎面碰上后, 只彼此微笑相视了一眼。
裴文舒笑“琅儿玉雪晶莹,很可爱。”
青州被攻陷,裴文舒的任务也告一段落了, 后续事情不需他理会,他便和接令的大军一同折返卑邑。
半月前就到了,不过那会姜萱正坐月子,直到昨日琅儿满月宴才见面。那会人多,也没闲暇说什么话。
裴文舒微笑,他很喜爱琅儿,说起小家伙时,眉目都柔和了许多。
回忆起昨日裴文舒小心接过襁褓时温柔神态,姜萱想,他会是个好父亲。
他今年二十四了,在如今算是个大龄青年了,她心里暗叹。
她是真心喜希望裴文舒好的,却不想说劝成家的话伤他,只柔声说“伯潜还嚷着要结亲家呢,说他得赶紧生个儿子出来。”
“那我争一争”
他明白她,打趣地接了一句,用轻快的语气和笑意轻安抚她的心,只不经意垂眸间,掩下了惆怅伤感。
姜萱果然笑了“那你可得抓紧了”
二人相视一笑。
“琅儿平日可听话”
“你不知道她,这小家伙娇气得很,哭得还大声,连梁上的灰尘都能震下来了,”
和每个新手妈妈一样,说起孩子姜萱兴致勃勃,裴文舒微笑听着,不时附和两句。
最后他叮嘱她“孩子小,不可尽托于乳母下仆之手,你切记多看多敲打。”
“嗯。”
姜萱深觉认同“你放心,我知的,琅儿就养在我屋里。”
“那就好。”
说过孩子之后,裴文舒笑意微微敛了些,他说“阿萱,我明日得回去了。”
是不舍的,但正事结束已有些时候,他拖得够久了。
徐州和卫桓的结盟将要由暗转明,事情很多,他得赶回去。
这事姜萱知道,裴崇来信她也昨日就看了。
她有些惆怅。
说来,自旧时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变的,唯有裴文舒一个而已。他的存在让她感觉慰藉,过去那十几年好歹不全部是不堪回首的。
除了伤痛遗憾以外,还是有正能量的。
她有些不舍。
裴文舒安慰她“没事,会再见的。”
“也是。”
裴文舒可是裴氏嫡长子,有正事干的,他们都还年轻,有的是见面机会。
姜萱展颜笑“那到时我送你”
“好”
裴文舒出发早,天蒙蒙亮姜萱就起来,一家三口踏着晨雾为他送行。
琅儿没下车,裴文舒撩起帘子看了她,把手上的玉扳指脱下来放在她的襁褓中。
“琅儿还小,不要远送。”
翻身上马,裴文舒制止了他们,让送到城门口便罢,“山高水长,我们来日再会”
姜萱也抱拳“裴大哥一路顺风”
“好”
跨马立了片刻,最后裴文舒掉转马头,猛一扬鞭,一行快马疾奔而去。
“我们上去吧。”
底下一下子就不见人了,姜萱欲登上城头目送,卫桓就返身自马车抱了琅儿出来,给裹了一个薄斗篷,三人沿着边上的石阶登上城头。
薄薄晨霭中,裴文舒一行已奔出一段距离,藏青色身影渐去渐远,到消失视线尽头。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
姜萱难免惆怅,古代行路难,分隔两地的友人亲眷一年能一次就算不错了。
卫桓不乐意见,如今双方关系日趋紧密他不方便嘀咕裴文舒什么,于是他转移话题。
“和徐州结盟后,以后若要对兖州动兵,那就更有优势。”
提起兖州彭越,不免就想起投奔过去的姜钦,他暗哼一声。
不过他没提,免得影响姜萱心情,丧家之犬罢了,早晚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