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那点庆幸之情,就消散无踪了。
彭越得了姜琨踪迹,亲自率兵追截。
无需太久,他就追上来了。
箭矢如飞蝗,几度逼近,身边的数十近卫快速减员,渐渐的,已一个不剩。
好在已进入山道,昌邑东北山峦不少,天还黑着,山道又狭小,这大大阻碍了彭越大队骑兵的速度。
可惜的是,骑兵和车驾,后者的速度总是要逊色一些的,这追兵也无法摆脱,一直紧紧缀在后头。
坚硬的车板颠簸得极不适,紧扣底下横木的手很疼,尤其指尖,大约是指甲已经翻扭折断了。
但姜萱一点也没顾上,她也不敢回到车厢位置的座椅上坐着,咽了一口唾沫,她紧紧盯着父亲。
姜琨犹如困兽,焦灼在车板上来回踱步,不断转头回顾追兵,“快一些再快一些”
声音嘶哑,眼眸赤红,喘气很粗重,犹如一头负伤的野兽,往昔尚算和蔼的面庞,此刻扭曲一片。
他的目光掠过姜萱姐弟,顿了顿。
姜萱再次接触到那两道赤红的目光,心脏突突狂跳,她低下头,和弟弟紧紧抱在一起。
那两道存在感极强烈的目光停驻了片刻,才移了开去。
姜萱重重喘着,憋久了的肺叶骤获新鲜空气,一阵隐疼。
她这才发现,方才自己紧张得连呼吸都停滞了。
心脏跳得很快,父亲这莫名的沉沉目光不是第
一次看过来了,实在无法抑制,让她升起一个很不好的念头。
这是在逃命。
一旦被彭越追上,毙命是必然的。
而青州大本营还有十数万驻军,纹丝未动的。此次大败虽伤根动骨,但姜琨只要顺利逃脱,休养生息后即可卷土重来。
眼下的关键,是这车要足够快,至少得比后面的追兵快。
想要车更快,唯有减轻车上重量一途。
父亲不会驾车,驾者弃不得;另外驾车的是姜琨的心腹大将尉迟典,可护主之用。
剩下的姜萱姐弟。
姜萱年十六,纤细窈窕,而怀里的胞弟不过十岁,尚年幼。只不过,再怎么纤细年幼,也有百余重量,压在这逃命的车驾上却是不可忽视的斤两。
姜萱心脏紧缩着,她实在不想这么想。
但此情此景,父亲那反复盯视的赤红目光,却由不得她不生此念。
她和弟弟是唯一嫡出,父亲平时颇看重不假,但她不是那等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贵女,她实在不敢过分高估父女亲缘,忽视人性的丑恶。
屏住呼吸,视线内,那双粗大的军靴不断地在车板来回踏着,“砰砰”响声仿佛敲在她的心坎上。
骤那双大靴动作一顿,朝她姐弟方向停了下来。
姜萱瞳仁一缩,蓦抬起头。
只见半昏半明的晨光下,姜琨神色沉沉,几缕发丝凌乱散在脸畔,他眸色赤红,野兽般喘息,面目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凶色。
他动了。
在姜萱抬头之际就动了,一个大步就冲了上来,那坚硬的靴底重重踹中她的肩膀。
“啊”
骤一阵剧痛,左肩乃至整条臂膀一阵巨痛带来的麻木,姜萱失重,短促惊呼一声,和弟弟被整个踹飞出去。
身体腾空,在重重落地的一刹那,姜萱咬着牙,绝望又悲凉。
饶是她有两生记忆,见识甚多,到了眼下境况,困于体能力有不逮,也束手无策。
重重触地,一阵剧痛自臀侧传来,滚滚车轮就在眼前,她忍不住闭了闭眼,投胎再活一回,竟落得这么一个惨死法吗
这念头一晃而过,千钧一发,姜萱姐弟命不该绝。
耳边一声急促的惊呼,是驾车的大将尉迟典,他大惊失色之下,侧身探出一手,及时拉住姜萱的肩膀,忙往上一提。
铁钳子般的蒲扇大手,正好抓住姜萱刚才被踹的地方,剧痛,但她只有庆幸感恩的。
那股大力提起姜萱,幼弟姜钰紧紧抱着她,她紧紧抱着弟弟,姐弟二人就着那股力道腾空,她忙伸出手扣住车辕一拉,扑回上车。
臀侧落地,锐痛,只是姜萱顾不上,她和姜钰慌忙往尉迟典方向挪去,紧紧贴着他的背。
“主公,您”
尉迟典也不知该说什么,顿了又顿,最后他提起自己数十斤的红缨湛金大刀,一把掼了下车,又狠命抽了马鞧两鞭。
“哐当”一声金属锐响,姜琨脸色阴沉沉的,瞥了姜萱姐弟一眼,又回头看比刚才稍拉开一点距离的追兵,最终没说什么。
姜萱姐弟暂时留在车辕上了。
没错,是暂时。
情况很不好,追兵无法摆脱,拉车的马比骑兵负荷大,终究会先力竭的。
况且眼下,继续下去很可能不等马力竭,就会被追上了。
有些念头不动还罢,一旦动了,要不了多久,姜琨必会再次将姐弟二人踹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