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拍了拍空出来的地方,等安倍晴明跪坐下来,他的头就靠了过去,先曲起手肘,头压在手肘上侧身的姿势。
可算有枕头了。
九十九朝舒坦地拉上了点盖着的薄衣,微闭着眼,才开口“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时候,通常是大阴阳师要去神社社殿查看人们传达的话语的时候,话语会因为不同的内容化作卷轴、纸笺、绘马,也有装在御守中的信片,和飞落到枝头的能说话的小鸟,与落着磷粉沉默带路的蝴蝶。
能让安倍晴明翘班的事情并不多,还能让安倍晴明摆出一副略有困惑又郁愁,还有些忐忑的表情的事就更少了。
记忆里,大阴阳师多是年少时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安倍晴明听到他这么一说,反而有些放松,从胸腔里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我做了一个梦。”
安倍晴明做了一个梦。
大概是在芒月之后,桐凰之前,他正是一个不上不下,总是被后山上的那个人逗弄的年纪。
那是一个尚好的春日。
因前一天细细的雨丝刚停,和煦的阳光出没轻薄的云间,山野目之所及都是漫然的春色。
后山青翠的林中隐隐约约可见不知名的足迹和石阶的痕迹,小径延伸着蜿蜒而上,雪发的少年慢慢走着,看到那间隐秘的林中宅邸时,也听到了正在交谈的人声。
有客人
年轻的阴阳师微微顿了下脚步。
贺茂朝义极少见人,不如说比起面见他人,他身边无处不在的都是妖怪,所以觉得和妖怪相处更轻松适宜,就不怎么想见人了安倍晴明倒也是这么认为的,但随着年纪增长,他越发现自己其实做不到贺茂朝义那般,见解与处世都有着一种无可比拟的通透感。
原来这样的通透感不是因为多与妖怪的相处,也不是因为常观山野之景。
青年的双眼虽然半盲遍布残缺的裂痕,可目光却似乎跨越了所有的阻挡,有时候甚至让他觉得远超了时间与空间。
言语是具备力量的,但即便不是呼唤任何人的姓名,晴明也觉得从青年嘴中说出的语句,仅是凭借着道理就足以让他惊讶无数次。
贺茂朝义总能说出很多莫名其妙却无比合适的道理。
有时候会深邃锐利得令人害怕,有时候又会让人别样地从困惑不解的泥沼中倏地浮上云端,也有时候,哪怕是一声叹息,都能让人想到冬季静夜里缓缓落下的第一片雪。
这时候,廊下的九十九朝插话了,他的胸腔中发出闷闷的低笑,说“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不过是仗着你还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可要是有人说年少的安倍晴明什么都不知道,一定也会被嘲笑。
未来的大阴阳师从小就是术式的天才,幽微深蓝的眸光早已载下了诸多妖魔鬼怪、奇闻异事。
安倍晴明从对梦境的回忆里被打岔出来没有生气,只是低头看着在笑的人,目光也含着淡淡的笑。
“好吧,你继续说吧。”九十九朝摇摇头,尽量敛起笑,继续靠着他听着。
安倍晴明暂时没有继续,忽然说道
“以前我透过你,时常会觉得自己看到了一片云。”
“云”
“在天空飘动的云朵,看不出它一瞬间前后的形状有何改变,但若一直注视着它,会发现不知不觉中它的形状改变了我就会心想,世上怎么会有云这么变化莫测又孤独的事物,因为没有着牵引与来源,就可以随便地漂浮变化,不会有人在意它去哪里,也不会有人在意它之前是什么模样。”
九十九朝静静地听着。
安倍晴明抬起头,目光望得很远很远,“后来,直到很久之后,久到我都足够衰老的时间中我才忽然发现,我透过你所看到的云,原来就是我自己。”
九十九朝懒散地闭上眼睛,“这好像又是在控诉我的话。”
安倍晴明收回目光,很无奈,“你总是能很快地在将错误揽到自己身上,然后故意说出来,让人说不出话。但是”
大阴阳师语气一转,肯定地告诉他,“但是这次不是。”
我想要控诉的不是你所认为的离去。
而是
会来见这个人的客人,反正不会人类会是从哪个山野中来的大妖怪吗还是之前那个百鬼夜行的鬼王
年轻的阴阳师一边想,一边拨开庭院外的长草。
然后他意外地又愣在了原地。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