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渝正要笑,却听果果突然来了句,“不要阿姨”
余渝一怔,立刻联想起几天前自己外出时,小姑娘在电话里哭泣的场景。
说起来,果果似乎对“阿姨”这一职业有着出乎意料的抵触。
有问题。
儿童看似无理的举动背后,往往有迹可循。
更何况,她不是那种会胡乱发脾气的小朋友。
余渝翻身坐起来,看着果果的眼睛问道
“果果,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这么不喜欢阿姨呢”
小姑娘一改方才的喜悦,用力抿了抿嘴唇,眼底渐渐泛起水光。
她摇了摇头。
余渝叹了口气,“不想说吗”
果果没说话。
“那好吧,”余渝摸了摸她的小辫子,耐心道,“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偷偷告诉我或者舅舅好不好”
果果看了他一眼,眼中水光更盛。
“果果不是坏小孩。”
她很小声地说,有点担心,还有点委屈。
余渝一颗心都揪起来了。
他把小姑娘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嗯,我知道,我们果果是很好的小朋友。”
果果抓着他的胳膊,细声细气地抽噎几声,再次重复,“果果不是坏小孩”
“怎么了”
听见动静的廖初走出来。
余渝回头,冲他做了个嘴型
“阿姨”
廖初捏了捏眉心,从沙发后面亲了亲果果的发心,“好,不要阿姨。”
“不要阿姨”小姑娘忽然哭起来,“会被丢掉的”
余渝一愣,“不会呀,舅舅这么爱果果”
话音未落,却见小姑娘哭得更厉害了。
她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呜呜,以前,以前妈妈也是这么说的,然后她不舒服,就找阿姨后来,后来她就插了好多管子,不动了我不要舅舅也去天上,我不想当没有人要的小孩”
在她的心里,阿姨这个词俨然已经跟死亡画上等号。
只要找阿姨照顾自己,那么妈妈和舅舅就会死掉
余渝和廖初都愣了。
这些细节,他们真的不知道。
余渝自不必说。
就连廖初,接到医院的电话赶到时,姐姐已经躺在了冰冷的停尸房。
生老病死对医院的人而言,不过日常,他们对此早已麻木。
或许曾有人注意到徘徊在病房外的小小身影,也或者没有。
但无论如何,对他们来说,这对母女也不过是匆匆过客。
甚至连过客都算不上。
至于派出所的人,他们到达时,一切也都结束了。
他们能做的,只有给死者家属打电话,顺便领走那个无家可归的小可怜
没人知道,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那个死死搂着破旧玩偶的幼童,是如何度过的。
廖初一颗心都快碎了。
他把果果抱在怀里,反复说着对不起。
小姑娘死死搂住他的脖子,哭到打嗝。
“舅舅,舅舅不会扔下果果的,对不对”
我们拉过勾的。
廖初蹭了蹭她湿漉漉的小脸儿,“对,舅舅会陪着果果的。”
小姑娘痛痛快快哭了一场,然后就陷入睡眠。
余渝叹了口气,“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如果不趁年幼打开心结,以后势必要成为孩子心中难以抹去的阴影。
廖初看着睡梦中仍会流泪的果果,声音沙哑,“我不是个好舅舅。”
“你是,”余渝认真道,“你是个很好的舅舅。”
换做任何一个人,也绝不会做的比他更好。
但廖初还是有些自责。
自责没有早发现,自责那些年的力量不够,不能及时找到姐姐
稍后两人退出房间时,气氛就有点沉闷。
余渝拍着他的肩膀,想安慰却无从说起。
感同身受其实并不存在。
因为你永远都不会真正变成另一个人,自然,也无法完全体会对方的心情。
他张了张嘴,“要不要,抱一下”
人在难过的时候,如果有个拥抱,会好很多。
廖初抬头,沉默地望过来。
余渝忽然有点无措,张开的胳膊也慢慢往下落,“那个,不”
话音未落,对方的身体就覆了过来。
廖初的骨架比余渝大一圈,他觉得自己仿佛被嵌进对方的胸膛。
余渝微微扬起头,下巴搁在廖初肩膀上,“没事了,没事了”
他抬起手,一遍遍抚过对方的脊背,像安慰一个缩在角落独自伤心的孩子。
好在阴霾过后总是晴天。
等到傍晚,甥舅俩就决定抛开沉重的过去。
余渝跟着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