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 用阴阳师惯用的古代的计时方法是刚过了子时。
大如银盘的圆月高高悬挂在夜幕中央, 距离盈满只差一线。
身着阴阳师服饰的中年男人走过长长的木质走廊时停下来望着天际的银月看了一会儿,廊檐下的灯火照亮了男人的脸, 他正是三天之前在京都城外前去接应凑速人的土御门家之人。
“就快要满月了啊。”望着天空中的月亮发出一声状似无意义的感慨, 男人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就走到正对庭院的那间房间前,拉开门。
然后他的脚步猛地一停, 瞳孔紧缩, 刚准备叫醒屋内之人的话堵在了喉咙口半晌发不出声音。
事实上,如果不看中年男人诡异的表现的话, 此时房间里的情景非常普通。
清澈的月光从侧面的窗口洒进来,银色长发小女孩抱着一只毛茸茸的狐狸背对着门沉睡在月光里, 绯红色的衣摆顺着她小小的身侧铺到地面被月辉镶了个清凌凌的银边。正对着大门的神翕正中,安倍晴明的神牌往地下投下一道阴影,恰好落在小女孩身上,像一道温柔又无声的守护。
中年男人扶在门框上的手颤抖起来,这幅温馨而平和的画面在他眼中却好像洪水猛兽一般,他的脚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被门外的冷风一吹,才重新找回来几分清明。
中年男人是阴阳师世家土御门的嫡系子弟,名为土御门元和, 为这一代家主的兄弟,在土御门家也是实力出类拔萃的存在。如果他此时的反应被熟识他的人看到了一定会感到非常不可思议,这种进退失据惶惶不安的情绪居然会出现在他身上, 被一个小孩子吓成这样, 放在三天之前的土御门元和身上是梦境中都不会出现的场景。
一切都要从三天之前说起。土御门元和奉那位大人之命, 从京都城外带回来一个人。
那位被带回来的姓氏为泽田的小小姐,只从表面上来看的话,是一位非常好款待的客人。虽然是被强行邀请过来,但她从来没有要逃跑的意思,也并不追问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来,好像只是普通地被请来做客一样,既来之则安之得非常闲适。
然而,自从她来到了这座宅邸之后,明明表面上什么大事都没有发生,土御门元和心中的惊惧却一日盛过一日。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在以那位大阴阳师安倍晴明在土御门小路的旧址为基础,依照故纸堆中找到的只言片语仿那位大人的故居所建,宅邸的最外围是可供人参拜的安倍晴明神社。
而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做法,除了对那位大阴阳师表示尊敬和纪念之外,和存在于传说中的那座宅邸重合的地址和建筑、外围神社聚集起来的信仰,二者汇聚在一起会在这座宅邸周围行成一种独特的灵场,身为安倍晴明后人的土御门一族进入这个灵场就好像游鱼进入最适合他们的水源,被天地所眷顾,是非常适合他们修行的场所。对于身份是这一代族长的亲弟的土御门元和来说,身处这样的宅邸之中更是十分舒适的。
然而,这一切都终止在了三天之前,那个名叫泽田弥的小女孩跨进这座宅邸的刹那。
那种惊惧和心慌感是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最开始是宅邸的灵场开始排斥他们了,然后,是安倍晴明大人的神牌无论被恭敬地请到哪里最终都会在那位小客人房间中出现,甚至银发小女孩无意中表现出来的对这栋宅邸的熟悉都成了让土御门元和逐渐心慌意乱的砝码。天平的另一端不断下沉,就好像他越坠越深的心绪。
于是在某一天,土御门元和走过走廊拐角时,挂着廊檐下迎客的风铃被穿堂而过的风掀动,在那一串清脆的铃音中,他忽的有了某种明悟。
他已经不是这栋宅邸的主人了,甚至作为客人,他都在不被它欢迎的名单之列。
土御门元和完全想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事态恶化得太快,他和他本人一系的势力甚至都来不及根据这些变化做出调整。而事到如今,木已成舟,他带着他身后的一系族人乘上冥河的渡船,船行一半,即便前方等待的不是企盼已久的照彻前路的天光,而是通往伊耶那美命女神宫殿的长阶,他们也没有再回头的路了。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土御门元和轻轻在门扉上敲了三下。屋子里的小女孩被敲门声吵醒,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爬起身扭头朝他看过来。她怀里的小狐狸也慢悠悠转醒,一抬头看到门边的人,目光倏然警惕。
“泽田大人。”用着比之前恭敬了许多的态度,土御门元和缓缓弯下了腰,“九条大人想要见您。”
“哦。”似乎是刚刚被从睡梦中吵醒还有的茫然,银色长发的小萝莉在原地坐了几秒,被她自己睡乱了的凌乱长发贴着脸侧散下来,显得小女孩又呆又萌。
土御门元和说完话就关上了门,走到了一侧安静地等着。夜色宁静,靠近此地的夏虫像被某种特殊的力量压着,蓦地从聒噪不讲道理的菜市场大妈摇身一变成了一位位步入殿堂的淑女,非但没有提着嗓子大声嚷嚷,那时不时响起的窃窃私语凑出了一整只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