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秾华这一病, 便是一月。眼见窗外银杏从金黄到凋零,屋内火盆从一盆到三盆,她终于有了些精神。这一月, 于她而言风平浪静, 于青陆和乌宝而言,便头昏脑涨了。听说大元宫中事务繁多,宫人又不足, 青陆和乌宝时常被叫去帮工她曾问过“宫中人手紧缺至此”“奴婢也不知怎的, 南公公总有急事只能交给我们。”和亲之路, 本就凶险。送亲的仪仗队早已返回大朔,秦秾华留下的陪嫁宫人只有寥寥数人,心腹更是只有青陆和乌宝二人。没了这二人,身边便无人使唤也不能这么说。对面的人动了动,提起榻几上的茶壶, 往她已经见底的茶盏里倒了大半杯枸杞茶。宽敞的玄色大袖拖曳在榻几上, 飞龙暗纹熠熠生辉。“陛下不必如此,这是秾华应做的事。”“无妨。”伏罗说“你我夫妻一体,不用见外。”元皇这一月来吃住都在宸宫,为她端药送茶,乐而不疲。若非秦秾华执意, 他连早朝都想罢免。秦秾华看着眼前散发敞襟的青年,他和她想象中的套马汉子太过不同,在成婚之前,伏罗一名在她的辞典里是鲜血和暴虐的象征, 大婚之后, 她亲眼见到的伏罗却是寡言温顺, 平和慵懒的闲散公子。两者太过不同, 唯一能让她联想起暴君伏罗的,是他敞开的衣襟里半掩的疤痕。短而狭窄的是刺伤,长而浅淡的是砍伤,还有小而圆,边缘不平的,那是箭伤。她的目光在可怖的伤痕上徘徊,通过结果,在想象中追寻激烈的过程。伏罗注意到她的视线,好像才想起胸前有疤一样,不自然地拉拢了衣襟。“你别怕。”他对秦秾华说,目光却注视着罗汉床下的地砖。“秾华只觉得英武。”“当真”“自然是真的。”秦秾华说“秾华也曾坐镇军中,对战士而言,伤疤是荣誉的象征。”他看起来松了一口气,身体也放松下来。南簇戈跨过内殿门槛,低头趋步走入“陛下,皇后娘娘,该用午膳了。”伏罗神色淡淡“上吧。”南簇戈回头喊道“进馔”不一会,宫人就摆好了方桌座椅,满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秦秾华和伏罗先后落座,秦秾华刚拿起象牙箸,伏罗就端起了她面前的釉碗。他亲自舀了一碗金丝鸡汤放到秦秾华面前。“这是御医开的食补方子,你尝尝。”“多谢陛下。”秦秾华端起碗吹了吹,小口喝了几口。抬起眼,元皇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她。秦秾华开口“御厨的手艺就是不凡,鸡的鲜美不说,草药之气也被融合进汤底,回味绵长,厚而不涩。再加上”秦秾华说“再加上,这是陛下亲手盛给我的,有这份情谊在,此汤更为醇厚味美。”伏罗像是嗓子眼里发痒似的,干咳一声,眼神飘忽向别处。用完午膳过后,秦秾华坐着看了会书,被南簇戈叫走的青陆匆匆赶回,服侍着她更衣午歇。伏罗则在里间的罗汉床上闭目小憩。一开始,秦秾华也请他上床歇息,但伏罗拒绝过后,她便由他去了。她心无愧疚,只是偶尔翻身,见到罗汉床上蜷缩的帝王,会难以移开目光。她见过很多人,他们的无比复杂,无比好猜。可唯有他,因答案太过简单,所以她不断否定,不肯相信。秦秾华闭上眼,黑下来的眼前依然残留缩着手脚的玄色身影。微风溜进虚掩的镂空木窗,室内珐琅盆里燃烧的火苗摇曳,安静的内殿不时响起一声噼啪,静谧而温暖的空气充斥宸宫。不知不觉,窗外太阳已经沉了许多。秦秾华醒来时,内室只有青陆一人,她甫一动弹,站在床边打瞌睡的青陆便醒了过来。青陆扶着她从床上坐起,秦秾华看了眼空荡荡的罗汉床,说“陛下呢”“紫宸殿议事去了。娘娘可要喝水”秦秾华点头后,青陆连忙倒了一杯水来,她一边看着秦秾华喝下,一边抱怨“宸宫的宫人也太少了,我向总管提了几次也不见派人过来,外间的粗实宫女倒多,但南簇戈公公每次都是叫我办事,却对她们视若未见。这究竟是什么道理”“上面人的道理。”“啊”“不懂也没关系。”秦秾华将空杯子递给她,说“外面天气如何”“太阳要下山了,不冷不热,很是凉爽。”“出去走走罢。”秦秾华换上外出的衣裳,带着青陆走出宸宫,那些白日里见不到人的粗使宫人一股脑冒了出来,哭着求着也要和她一路。秦秾华任他们远远跟在身后,和青陆步行来到临近宸宫的鸳鸯池。从架在鸳鸯池上的拱桥最高点往下望,清澈的水池就像两只依偎的鸳鸯,池中游荡的五彩锦鲤,便是鸳鸯绚丽的羽毛。“可有鱼食”秦秾华说。青陆跑下拱桥,去和那群随行宫人说了什么,没一会,她提着裙子跑了回来,交给秦秾华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盒子里是一粒粒的干燥鱼食。秦秾华拈起两指鱼食洒下,色彩缤纷的锦鲤便围了过来,翻涌不停,水波阵阵。“公主娘娘真好看。”青陆痴痴地看。秦秾华头也不抬,唇边漾起一丝微笑。“好看有什么用啊”“娘娘好看,陛下才会这么喜爱娘娘啊。”“傻姑娘。”青陆不服气道“我虽然没有娘娘聪明,但我也不傻。”秦秾华刚要说话,一抹金色从眼前飞快掉落,身旁的青陆哎呀一声,急忙伸手去抓,凤钗却已落进了池中,锦鲤甩尾,层层浪花将凤钗淹没,片刻便消失不见。“这”青陆面露急色,转身对桥下候立的宫人喊道“你们快过来帮娘娘捞钗子娘娘的凤钗落下去了”秦秾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制止。一时间,池中闹开,锦鲤逃窜,接二连三的宫人跳下池塘,
第157章 第157章 番外《伴月(三)》(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