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才绝艳,剑胆琴心的前朔长公主。一生未婚,半生执笔书画,半生坐镇军帐。在二十八岁死去,在凋零的前一刻,留下最后的微笑,溘然长逝。
暴戾无道的帝王,冷血残酷的帝王,无数人恨之入骨却又见之颤抖的帝王,在名为梧桐宫的活人坟里,等着一个不可能回来的人。
压抑沉默的元皇宫里,埋了无数刺客枯骨,但只要暴君伏罗活着,刺杀就不会停止。
当又一次反叛被镇压时,殿外跪满合谋的罪人,刽子手就在众目睽睽下接二连三挥刀,一颗颗或流泪或咒骂的头颅滚落,刺目的鲜血飞溅到金色台阶,冰冷无言的帝王坐在龙椅上,眼中只有裂纹密布的陶土小人。
每个合格的刺客都知道能够靠近帝王的只有那个陶土小人,但不是每一个刺客,都知道他会贴身放在心口的位置。
当匕首刺进,微笑的陶土小人挡住了刀尖。
帝王最先召来的不是太医,而是瞎眼的巫祝。白发苍苍的老朽颤颤巍巍跨过高大的门槛,走到染血的大殿中央行礼,接过近侍递来的陶土小人,细细地摩挲。
“陶人有了裂纹。”她摇了摇头“即使转世重生,她也会带着死劫。”
“怎么消除”
“裂纹已生,无法消除。”她说“但你可以用帝王气运去填。”
“可。”
“你想好了人皇皆有百世轮回,你若舍去帝王气运,也就连着这百世轮回也舍去了。”
萧萧哀风中,风铃声在响。
年轻的帝王低声道“她若不在,朕再有百世轮回,又有何用”
巫祝离开了,留下的只有风铃声。
凝魂的风铃声,而非招魂。
只有年轻的帝王和巫祝知道,无论是风铃声,还是夜中河灯,皆为凝魂,而非招魂。他倾尽所有,不是为了留下,而是为了送走。
送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不属于这里的游魂转世重生。
春去秋来,梧桐宫中那人留下的书画和信件都开始斑驳,年轻的帝王也不再年轻,两鬓染上斑白,抽丝泛黄的香囊依然紧贴他的心口。
他在龙脉上修建了一座饱受风水之士批判的宫殿,宫殿修好后,他受到几次不太成功,也不算失败的刺杀。老人们都说,这是他破坏龙脉的报应,而年轻的人则说,他老了。
暴君老了。
他在年轻时,用铁血手腕镇压了一次又一次暴乱,而到了年老的时候,国家反而安定下来。
无需举起反叛的旗帜,阎王便要将他赶下至高无上的龙椅了。所有人都在等待,等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适合暴君结束他罄竹难书的一生。但他走的时候,偏偏风和日丽,鸟儿衔来春天的气息。年老的帝王支开侍人,几停几歇,爬上了一座宫殿前院的焦黑枯树。
琉璃瓦连绵不绝,最大最辉煌的那座金銮殿背后,掩映着内廷的第一座宫殿紫宸殿,在很多年前,它还叫瑞曦宫,瑞曦宫和梧桐宫之间的那条宫道,他在树上看了许多年。
看凤轿摇摇晃晃走出宫道,看一只苍白如雪的手伸出门帘,看一个单薄消瘦的身影走上瑞曦宫高高的台阶,看她步步沉稳,看她大袖飘动。
“小哑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在暖洋洋的春风中闭上眼,想要将她的声音听得更清。
“在很早很早以前,有一只无忧无虑的猕猴。”
“它在树林里发现了一片湖。湖中有月亮倒影,猕猴害怕月亮淹死,长夜无尽,决心要将月亮从湖中捞起。猕猴看着大树,有了主意只要尾巴挂在树枝上,就可以用手捞起月亮。”
“后来”
她眨了眨眼睛,笑道
“等你说话了,我再告诉你后来的事。”
后来,树枝折断,猕猴漂浮在湖面上,而月亮回到了天上。
猕猴用生命,捞起了月亮。
暴戾恣睢的帝王,杀伐无度的帝王,手刃母亲的帝王,冷酷无情的帝王,一生都在捞月的帝王。
很多年前,在龙脉损毁以前,瞎眼的巫祝最后一次向仍年轻的帝王确认“你用百世轮回换她一世重生,即使你们还是可能擦肩而过,你也愿意吗”
“愿意。”
年老的帝王慢慢歪头,右手落在风中,金子般的阳光吻过消瘦如柴的指尖。他的左手还放在胸口,握着陶土小人。
陶土小人仍闭着眼,长睫下却渐渐洇出晕染墨色的水珠。
风铃声又响了。皇城中的风铃声没有停止过,就如同沾着心头血的河灯没有熄灭过,一生一次,一次一生。
帝王仍在捞月。
日东升,长钟响,永恒的土地上又换了新的帝王。龙脉上的建筑被销毁,没有人知道那个瞎眼的巫祝去了哪里。
而她回到了黑暗之中,泪迹未干,手中捧着一盏染着猩红的河灯,右手虎口的月牙形疤痕在温柔的烛光下像一只笑眼。
他在阳光下意气风发的笑